文一胜的语调和神情显得对于这类事件颇为淡漠，想到焦林母亲生死不卜，文一胜表现出的如此态度让天火很有点不快。随即不以为然地说：“如果家属买回了尸体，为什么还要跑到医院里来大闹？”
文一胜呵呵笑了：“百姓百姓百个性，什么性子的人都有，拿回了尸体又来反咬一口，捞不到赔偿至少可以让相关单位不会再追查火化的事情。”
刘尚澜突然插口道：“你，是一向对病人和家属这么冷漠的吗？”
文一胜一愣，看向这个一直靠在轿厢角没有言语过的女孩。
电梯门恰在此时打开了，陆潜抬头看，轿厢显示停靠15楼。
文一胜笑笑，边向梯外走边道：“如果你做我的这个职业久了，对病人的心态也自然会如此。”
文一胜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跟出来。几人都随文一胜走出电梯，文一胜似乎来了兴致，喋喋不休：“现代医学的发展早就否定了医者仁心的原则，病人的身体被作为一个研究客体来看待。立志于医学，就要远离一般的人性，否则，现代医学，比如解剖，就根本不会发展起来！你们所熟知的现代的各种治疗，也根本不会存在……”他走到一个办公室门前刷了下卡，门应声而开，“医者巫者就是最接近神的人，讲的是神性，不是人性！”
陆潜几人都没说话，莫名其妙地听着文一胜，跟着他进入办公室。
看着几人都进了房间，文一胜把门关上，扭头对几人说：“针对突变人群的医学发展目前来说仍然比较缓慢，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制于IGM本着所谓人性原则，对于突变人体解剖数量进行的限制，一年只让解剖那么几具，这让突变医学遇到了很多障碍。解剖研究，甚至活体解剖可以带来的益处，不是依靠一些所谓显影技术就可以替代的。所幸突变者几乎并不会染上一般人类的常见病，突变医生的职业存在需求尚不大。”
几人听得只觉有些身上发冷。文一胜已经走到自己的宽大的办公桌前，仰身坐进了看起来很舒服的大靠背椅上。
文一胜仰了仰身子，呵口气继续道：“如果IGM在医学方面的主旨精神可以更接近神而不是人一些，那么即便不考虑医学，单单对于你们突变者自身事业的发展，其实也会带来革命性的成绩！”
听到进入封闭空间后的文一胜开始直接谈起IGM，大家知道他认为在这个空间里，是可以充分保密的。
文一胜指示他们都可以坐下，而自己一坐下就拿座机拨出电话：“小王，我现在需要你给安排一个空余宿舍出来，我这边有5个学生要临时住一下，暑假期间，这不难吧？安排好后到办公区15楼来接我这几个学生去宿舍。”
他扭头看看几人，又对电话说，“我糊涂了，是两个宿舍，一个男生住，一个女生住。”对面答了两句，他便把电话放下了，转头过来说，“医科大学距离医院很久，没几步路，你们可以住在那里。”接着自己呵呵一笑道：“人性虽然在医学上不重要，但在住宿上还是要充分考虑的。”
天火斜眼看了看刘尚澜和沈如意，心道，这两人要住在一起啊……
刘尚澜倒似乎无甚介怀，开口问道：“我们在今年的成人礼SN区会场见过面，却至今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文一胜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问的是在IGM内部的称呼，说：“33。”
刘尚澜微怔，没反应过来文一胜是什么意思。
文一胜看着刘尚澜迷惑的表情，笑意中颇有得意：“我的编号是33。”
却听到沈如意脆声应了：“是了，您是十八局的人，十八局只有编号，没有代号。”
文一胜微讶，定睛看了沈如意一眼道：“作为新人，你们应该还没有经过系统的入职培训，你这个小姑娘知道的不少啊……”顿一下，又斜眼眯一下陆潜，揶揄道：“没记错的话，你们小两口是一对，果然比翼双飞，形影相随，感情不错啊……”
陆潜愣了下，被文一胜说得想起两人一起从A市飞过来的事情，倒真应了“比翼双飞”的词。
天火顿时在心中给这个老头的罪名上，又加了一条为老不尊，瞄了刘尚澜一眼，插口问道：“那么33，你把我们叫过来是要做什么？”
文一胜挑眉毛笑笑，两手一摊道：“就是安排你们为41床值夜嘛，你们都同意了。你们白天的住处也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感谢几位对我工作的支持，没有别的事，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天火有些气促，这么简单一件事，他竟然把他们几人一路叫到自己15楼的办公室来安排。
刘尚澜接上：“不介意我问个问题吧？”不等文一胜表示，自顾问道，“这是什么治疗？需要我们做怎样的配合？我们并不懂医，在这里值夜能帮上什么？”
“你们既然不懂，”文一胜应道，“就按我说的去做，现在无需多问，如果你想全部学懂，考大学时可以报考我任教的专业，我可以用八年的时间教你。”
刘尚澜一下语塞，深吸口气，倒不着恼，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以IGM的现有能力，对癌症的治疗有必胜的把握吗？”
这话自然是焦林非常想问，但可能不便向医生提出的。果然问题一出，焦林把目光紧紧盯在了文一胜的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陆潜却反应过来，知道刘尚澜此问一定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他记起刘尚澜的母亲似乎也是死于类似的疾病，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对刘尚澜来说一定会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也许会更加深她对母亲临终前父亲没有陪伴尽力的仇恨——刘尚澜的父亲也是IGM的成员。
文一胜顿了下，饶有兴趣地转动了一下笔杆，盯着刘尚澜精芒微涨，笑道：“其实你们这些突变者，就是人类社会的癌细胞。”
听到文一胜答非所问的这句怪话，在场诸人都是一愣。
文一胜继续道：“准确地说癌症不是一种病，而是人体的一种变异。癌细胞虽然长得毫无规矩，但却可以无限分裂，永不死亡，更方便转移，却也很容易凝聚成为肿瘤，对生长因子的需求更少，是一种在生存能力上完胜人类细胞的创造物，所以……与你们不是很像么？
“IGM的存在便如一个肿瘤一般，这个肿瘤本身并不创造多少财富，却凭借你们特殊的，或者说强大的各种生存能力，左右了社会的财富分配。三元老的聪明在于，到现在为止,IGM仍然依附在人类社会的规则中存在，只吸取血液，而没有破坏社会组织的各种机能，甚至在各方面还能起到一些有益的作用。但毕竟，IGM存在的目的是为你们这些突变者服务的，在它的保护下突变者将越来越多，体积越来越大，IGM的高层也过上了非常腐朽奢靡的生活，如果有一天IGM的存在会影响到人类社会的运作，人们发现了它在人类社会中的存在之后，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刘尚澜插言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文一胜笑道：“我相信等到人类发现了你们的存在，发现你们随时有能力破坏他们业已建立的稳定生活秩序，甚至发现IGM已经扭曲了他们的秩序，他们一定会问出你刚才的问题：对付你们，我们有必胜的把握的没有？”
刘尚澜没有再强调自己的问题，几人都显然被文一胜的话绕得有些蒙，皱起眉头来听着。
天火突然问：“‘你们突变者’，你总是说‘你们突变者’，难道你不是突变人？你是I还是X？”
文一胜摇摇头：“都不是，我是纯粹的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