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给他溜走了，这个人真是，这么多年岁过来了，东面的大片沧海早就变成了桑田，如今更是繁华得无可想象，他却一定要躲着不见我。”画娘一面向下走一面说道。
小宁想着自己的事，对她的话连半点回应也没有。
“你没瞧见那张纸吗，随随便便放在那种地方，以为别人会觉得那是在那放了几百年的东西还能完好无损吗，而且竟然还是用的A4纸，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么些年过去，可是终于学会怎么用钱买东西了么？”画娘一开始抱怨着，可是说到后来，便有了些怅然。
那个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呢？是翩翩佳公子还是白发老先生？又或者是个看着很不起眼的和尚？
唉，他就算不见自己，怎么忍心不见见小宁呢？
画娘心里叹道，神情显得无比惘然。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下山一路无话。
倒是戴明晓这边，看清楚那张纸时顿时发不出脾气来了。硕大的一张A4纸上头，只写了一行字，蝇头小字在十六开的纸上显得更小了。那句话写得极简单，就是以前人们拍电报也不会再比这简练了。
那行字是：“龙泉毁物失避嫁可解。”
中间连个标点也没有，戴明晓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明白大概是说，龙泉毁了，东西丢了，不出嫁能解决问题。
可是她又不明白了，龙泉是什么？什么东西丢了？最后一句倒是容易理解，就是叫她逃婚么，这就又回到一开始的状态了，等于没提供任何有用的方法啊。
她郁闷地跟纳兰明晓说了这个事情，纳兰明晓沉默了一会儿，却说：“我想嫁给他。”
“啊？”戴明晓茫然地问，“嫁给谁？”
纳兰明晓有些尴尬，似乎对于说出那个名字很羞涩，怔了半晌，方才用极低的声音轻轻说：“年羹尧。”
戴明晓如同被雷击中，讷讷地问：“你喜欢他？不对啊，你根本从来没见过他。”
纳兰明晓叹道：“从我知道那巫蛊只能靠逃婚解决起，我就有了见见他的念头。前几天我央求哥哥请他到渌水亭小聚，哥哥禁不住我烦恼他，只好答应了，但也要我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了。我应了他，就算他不说，我也不能给人发现了呀，名声不好不说，那也太丢脸了。我远远地看了看他，我想，枉我自小读了很多书，背下了不少诗词，可是没一句可以用来形容他的。想来想去，我最后就只想到了一句话……”她停了停，鼓着勇气说，“我想嫁给他。”
看她的模样，若非面对的是戴明晓，就算是自己的亲姐妹兄弟，她也没法说出这话来。
戴明晓挠挠头：“那你就嫁给他啊，反正你们都有婚约的。”
“可是龙泉毁了，那个巫蛊找不回来，我若是嫁给他，就活不过三十岁。”
“我不大明白，龙泉跟巫蛊有什么关系。”
纳兰明晓说道：“当年那个巫婆说，南边的山上有一眼活水名为龙泉，据说龙泉的水如有玉质，甜若琼浆，是以前仙人不小心遗落在这里的，只有把巫蛊埋到龙泉下边，才算是真的有效果。我一直不知道龙泉在什么地方，也没问过，因为就算知道了，我也没有机会去看看。应该就是在你的那座山上吧。”
“好像听说过。”戴明晓穿过一侧的月亮门，看到院子中间筑起的一口石井，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上面果真刻了“龙泉”两个字。
“没有毁呀，这不是好端端的。”再仔细看看，却见石井中的水浑浊不堪，她皱了皱眉，“真是毁了。”
纳兰明晓沉默了片刻，喃喃地说：“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戴明晓也沉默起来，看着镜子里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你怎么了？”纳兰明晓小心翼翼地问。
戴明晓自嘲地笑了笑：“我没怎么，只好问你怎么了。我本来以为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会有那么多心思，谁知道总算是我小瞧你了。”
“你在说什么呀？”纳兰明晓诧异地看着她。
戴明晓被她这张脸这副表情弄得一阵烦躁，她大声说道：“我是真心想帮你，可你一直连句实话都不告诉我。从头到尾，你说得话有几句真的我都搞不清楚了。”
纳兰明晓被她惊得呆住了。
蒋子阁里，几个进来玩的人看见戴明晓对着一只镜子大喊大叫，也被惊呆了。这几个人也是戴明晓学校的，立即想起不久前闹得很热闹的事，咬着耳朵议论起来。偏生他们耳朵咬得不大专业，戴明晓听得清清楚楚的，她顿时一脸黑线，满心不愉快，转过头朝着那几个人说道：“麻烦你们说别人坏话时要么当面批评要么就底下偷偷摸摸地去说。”
还好这几个人也并不是太彪悍的人，被戴明晓这么一说有些尴尬，劝说了她几句就赶紧走了。
戴明晓继续说道：“你先说你遗传了你老爹的心疾，活不过三十岁。又说是你弄了巫蛊娃娃想治好你老爹的病才把自己给诅咒进去，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巫蛊除了害人还可以治病。你又提到乐先生和一个和尚，你说你根本没机会出门，却能去寺里打探和尚的消息。这两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正好符合撒谎的特点。还有什么……哼，单看你喜欢年羹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你怎么那么急着否定我的逃婚提议。而且你竟然知道龙泉的事，可你没告诉过我，你还说你不懂巫蛊的事……”
纳兰明晓渐渐脸色苍白起来，她打断了戴明晓地话，尖声叫起来：“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爹爹死得早到底有多难过，那年羹尧是什么人，不过是满人的包衣奴才而已。”
她一下子说完，愣了愣，才又接着说，“我央了哥哥让我看他一眼，他长得很好，为人也很好，听哥哥说他有才华有学识，可论起有才华有学识，这世间哪个男子能比得上父亲那种神仙般的人，我……我不想嫁给他，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他。”
戴明晓很厌烦，她顺着画娘先前下山的路追过去，却见到那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并没有下山，见到戴明晓，画娘笑着朝她打了招呼。
将镜子递给画娘，戴明晓说道：“把这个还给你，你不必把我付给你的前世记忆还给我，那样的记忆，不要也就罢了。”
画娘轻笑：“这是为什么呢？这面镜子不好吗？它可是上古的古镜啊。”
戴明晓望着下山的弯弯曲曲的小路说道：“镜子很好，可是它让我很不开心。唉，有时候我看着镜子里的人，我觉得那就是我，可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对着她我也讲不出实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