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君的笑声远去,余奎咬牙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浑身一震,抓起孟有神飞到陈八斤所在的屋顶,将孟有神放在一边,不等陈八斤说话,立刻盘膝而坐,闭目入定。
八鬼幡上的八鬼魔头倒是立刻四散而出,张开黑洞般的大口对着余家庄地面上的血水一吸,便见地上的血水如一股泉流一般,纷纷朝八鬼魔头嘴里涌去。
陈八斤见余奎面色沉重,不敢打扰,却是轻悄悄地挪到孟有神身边,浑然已经将余奎曾说的关于孟有神的话忘在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神,有神,你怎么样?”
“别拍啦,他还活着呢。”一旁的阿宝开口道,“气息是薄弱了点,不过王驰傲的魂魄已经被血尸还魂阵反噬魂飞魄散,反而还帮他固化了血尸经的真气运转。算他命好,被人夺舍还能拿尽好处。”
“你咋知道?”陈八斤下意识反问,孟有神这会儿依旧浑身鲜血,实在不像是“好”的样子。
阿宝立刻气炸,指着陈八斤又要开骂:“陈八斤你说你自己不学无术毫无见识一无是处也就算了,宝奶奶的话你还敢质疑是吧!我说问题出在血尸经上,有没有说错?”
陈八斤脸面一红,唯唯诺诺了几声,显得十分难为情,又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乱猜的……”
“你还敢说!”阿宝大怒,起身伸手就戳陈八斤的脑袋,“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鬼无实体,无法和人身接触,便只看见阿宝一截白皙的手指就在陈八斤的脑门上一进一出一进一出……
“不说了不说了,七师兄在打坐呢!”陈八斤连忙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好不容易才终于哄的阿宝停下吵闹。
“看你还算乖顺,宝奶奶饶你这一次。”阿宝哼了一声说道,仔细想想又觉着不解气,就又开口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没用吗,宝奶奶虽说只是只孤魂野鬼,但是宝奶奶看什么东西能看错,宝奶奶一眼看你脑门就知道你娘是吃烧鸡时生的你!”
阿宝的话正中陈八斤软穴,陈八斤浑身一僵,神色暗淡下去,默默道:“我从未见过我娘亲,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吃烧鸡时生的我……”
陈八斤这番神情,阿宝自然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皱眉了半天,最后还是被陈八斤的可怜模样激发了母性,伸手搭在陈八斤背上拍了拍,轻声道:“好啦,乖,可不要哭出来,宝奶奶会疼你的。”
陈八斤默然不语,在幼时记忆的最开端,有一个似乎是父亲的角色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做陈八斤,而至那之后,陈八斤便成了一个孤苦伶仃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再到结识二狗子孟有神两个小乞丐,陈八斤十五岁之前的日子便一直是在房城行乞度过。
阿宝一时的无心之语,让陈八斤回忆起这辈子没见过父母至亲的伤感,再加上那段流落街头天寒地冻的行乞日子,心中很是悲伤。阿宝的手拍在背上,倒真是安慰了他不少。
等等?
“阿宝!你的手!”陈八斤惊觉,惊讶抬头问道,“为什么你的手能接触我的身体了?”
“是吗?”阿宝一呆,将白皙的手掌伸到眼前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我再试试。”举手一挥,阿宝干净利落朝着陈八斤的脸上挥去。
“你干嘛!”陈八斤大惊,连忙要闪,但是阿宝速度更快,只见红袖招摇,阿宝的手稳稳落在陈八斤的左边脸蛋上,然后,毫无阻碍的穿透过去。
“没有呀!你骗人!宝奶奶不陪你玩了!”阿宝哼哼一声,扭头就走,又坐到了屋脊那边去了。
“可你刚才真的拍到我的背了呀!”陈八斤急急说道,不等他再有言语,一边的孟有神忽然扭动了一下身体,缓缓苏醒过来。
孟有神眼皮抬开,入目便是陈八斤对着阿宝的一脸无奈,“八斤……是你救了我?”
“有神你醒了?这么快?”陈八斤连忙放下了和阿宝解释的事,伸手扶住了孟有神,“你先别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啊?”
“笨蛋,他这会儿身体好的不得了,刚被血尸经洗经伐脉,一身窍穴尽数打通,是比你这个只打通二十个窍穴的废物厉害不知多少倍的人了。”
阿宝带点赌气的声音传来,陈八斤一脸尴尬,倒是孟有神眨了眨眼睛,双眼愈发明亮,晃动了一下四肢,孟有神兴奋非常地一跃而起,手舞足蹈地开口道:“真的!我察觉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那是真气吗?八斤你快教我怎么修炼仙法!”
“真的吗?恭喜你了有神!”陈八斤也是很替孟有神高兴,又摸了摸脑袋,惭愧道,“我自己都是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修行的,你还是等我七师兄醒来再问他吧。”
孟有神这才注意到一旁打坐的余奎,立刻安静下来,看了看余奎果然是在打坐入定没有反应。这才悄悄朝陈八斤问道:“八斤,我失去直觉之后隐隐约约好像看到师傅在搭救我的样子,是不是师傅把我救出来的?”
“是七师兄和一个叫丁君的青莲剑宗的弟子一起把你救出来的。”陈八斤从昨晚王驰豪到余家庄追杀的事情说起,一直到丁君斩杀了王驰豪,仔仔细细说完。
孟有神这才摸着脑袋皱眉回忆了一下,说道:“我那会儿在破庙里,的确是一个自称王驰豪的人来抓住了我。原来是要拿我去献祭这等妖法!幸亏师傅救了我……”
“我说过,你不要喊我师傅。”余奎的声音缓缓传来,两人连忙看向余奎,余奎已经尽除刚才的沉重表情,神色温和,话才说完,双眼也缓缓睁开,眼神坚毅,似乎在心性的修为又有所提升。
“师傅!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愿意喊你师傅。”孟有神神色一正,双膝下跪严肃说道。
余奎看了孟有神一眼,面有愠色,沉声喝道:“可你的命是你父亲赐予,你却能做出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孟有神一愣,脸色先是疑惑,再是明悟,然后欣喜,最后还是露出悲痛神色,低着头说道:“师傅你误会了,我父亲对我说,要我把握机会投入仙门,不能和他一样一辈子只能做个窝囊乞丐。为了给我创造机会,利用和你的往日交情,想骗取你的同情,才自绝的……”
余奎浑身一震,惊讶开口:“你说你父亲是自绝而死的!?”
“是的……”孟有神低声应道,头垂的更低了,“父亲早就被伤病折磨得生不如死,只是不放心我才忍着疾痛熬过了一年又一年……这次遇上师傅,这才……”
余奎大惊失色,举起手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懊恼一声放下手来,摇了摇头,叹道:“我本以为丁君一番话我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原来我的心性还是这般脆弱不堪……”
“师傅!”孟有神咬咬牙,抬头正视着余奎双眼,面带真诚说道,“原本我想跟随你修仙,只是为了听从父亲的遗愿,想要活的更好。但是现在,师傅救我一命,我愿意用下半生报恩,守卫师傅左右,就算不传授我仙家道法也没有……”
“不要再说了!”余奎面色忽然面色坚毅,一挥手打断了孟有神的话,一只八鬼魔头也乖乖飞到身前,吐出一卷经文。余奎将那经文朝孟有神身前一丢,不等孟有神反应过来,操纵八鬼幡卷起陈八斤和阿宝,架起遁光飞速离去。
只远远留下一段声音:“你已身有血尸经法力,不需我来教导。这本血尸经自己拿去修炼,若你真有心拜我为师,二十年后再来鬼宗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