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个不起眼的酒楼,总算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就这些了?”临窗,负手背立的灰袍男子询问道。
“回皇上,差不多就这些了。”小二打扮的随从恭敬回道。
灰袍男子正是尉迟澄,他悠悠转过身来,清淡的眉眼透着几分凌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质,似是嘲讽又似钦佩的自言自语:“他倒是愈发狡猾了。撇开不满意的婚事,少了平南王的牵制不说,竟还得了人心。”
这时,楼下声音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尉迟澄眼里的寒冷淡了些许,冲随从挥挥手:“你下去吧。”
随从行礼退去。少倾,房门一开,一女子走了进来。
“是你!你……你怎么来扬州了?”女子分外惊讶。
“你以为你要见谁?”尉迟澄僵硬的声音透着不满。
“呃,没谁。”女子讪讪回道。
尉迟澄微微眯眼:“你这态度,是看到我没死很惊讶,还是,很失望?”
女子连忙问:“我干嘛想你死?”
尉迟澄扬起手,对着女子上下一指:“从头到尾乌漆墨黑,还嫌不够,连帷帽都要整个玄纱的,不是寡/妇是什么?”
女子暗自撇嘴,饶了一圈原来是对她衣着不满!真别扭!
一身黑衣打扮的女子正是明心。
她随桓逸回了扬州,为了不被暮文发现自然得低调一些。今日,暮文成亲,她藏在松树上,总算远远的看到了他。
病癒的他,虽然清秀绝伦的脸上仍留着几分苍白,不过步伐却十分矫健。让她安心不少。
他依旧从容闲淡,依旧温润而笑,依旧谦和有礼。这样的他,竟让她再次怀疑那个对她厚脸皮耍赖,睁眼说瞎话,偶尔别扭孩子气,认真时信誓旦旦承诺,假正经时一脸无辜算计的人不是他,而又是她一翻梦境。
大骗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她是他唯一的妻,说什么她不对他负责,他就孤老终身。现在还不是开开心心的迎娶了美娇娘!
他继续了他原本要走的路,从理智上来讲是她所期望的。可情感上她却不能接受,那个她为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却似完全不记得她存在过一般转身就迎娶了他人。
忽然,她看到他望向了她,她紧张的屏住呼吸,心跳却不受控制的乱来。还好还好,他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接着,她突然看懂了他眼里的情绪,即使他刻意隐藏,但她仍确信她看到了!
他眼里有浓浓的伤心,有点点的失望,有楚楚的黯然,有深深的思念,有殷殷的期盼,有默默的憧憬……一切一切无不诉说着他的痛苦他的情意,他也是在想她吧!那一刻,她差一点就想奔下去狠狠抱紧他,抹去他眼里的悲伤,感受他的心跳,握住他的手看看是否依旧冰凉……
可是,不行!绝不行!想起了那诛心的誓言,她只有静静的看着看着……最后再看一眼。她不能哭,只因泪水会模糊视线,让她看不清看不完全。为何,怎么也看不够……
终于,要拜天地了,这样的画面还是不要留在脑海里吧。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和奔流不息的感情,她终是轻身离开了那个让她心如刀割的地方。
她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被一个陌生的人拦住。她以为又是陈夫人找她,便随着那个人来到了这间酒楼,却不想见到的是尉迟澄。
明心不愿和尉迟澄再纠结她的衣饰,再问:“你怎么会来扬州?”
尉迟澄掀衣落座,扬了扬清眉:“来看看热闹。没心没肺的人如果黯然神伤起来,想来应该很有趣。”
功力渐长啊!明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有趣吗?”
尉迟澄点点头:“有趣,都懂得羞于见人了。”
明心忽然玩心大起,幽幽道:“皇上,小的怕吓到你。”
尉迟澄冷冷纠正:“朕的皇后可不小。见到朕不行礼不褪帽,胆子更是不小呢!”
明心徐徐解下帷帽,朝尉迟澄一笑:“如何?”
面前的容颜沟壑万千,青黄一片,没有一寸光滑细致的肌肤,唯剩下明亮美丽的双眸。尉迟澄眼里划过几分震惊,几分疼惜,几分憎恨,最终化作几许嫌弃:“真丑!”
明心一愣:“你还真诚实。”
尉迟澄波澜不惊,不咸不淡道:“反正以前也不美,丢在人堆里都寻不着。现在倒还有点特色。”
这算是,安慰?明心暗暗好笑。
又想到尉迟澄选择这个时候,来扬州到底什么目的?尉迟澄的种种作为,很明显早已知道了暮文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陈夫人的计划。现在暮文棋局基本已定,象征身份的金羽令也拿到手。而尉迟澄作为一朝天子随意出京,肯定是大事。
明心拉回话题:“你来是见你母妃?”
“大局已定,是时候光明正大的接她回京了,恢复她的身份了。”尉迟澄坦诚回答,接着定定望向明心:“你也一样,半时辰后就启程。”
“什么?你不是说中秋前吗?怎么又变了?”明心震惊,皱眉反抗。
尉迟澄眸色突变,冷冷盯着明心:“朕现在改变主意了。你有意见?”
果然伴君如伴虎,刚刚还勉强算和颜悦色,瞬间就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上!
明心萎靡一缩:“没有,小的哪敢违抗圣意啊。”
靠之!她天生就是被欺负的命,凌家多少条性命还在这位手里,她哪敢反抗啊!这自由从来就不是她想要就有的,悲乎哉!
算了算了,反正她现在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而且陈夫人不会一直让她呆在尉迟澄身边的,她操什么闲心。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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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泥煤,悲催死了好不好!不带这么欺负人滴!5555-----------------
陈府。
暮文又应酬了一会儿,止水留意到他的眼神上前假意汇报,他便顺水推舟借口有要事先行离去。众人很是理解他今日的心情,纷纷同情目送,也觉得他还能如此风度极尽礼仪相陪这么久,很是不易。
暮文出府后,径直去了王府。他先是给平南王及王妃赔了罪,便急急去寻桓逸。总算桓逸还在自己的院子,并未出门。
看到尚有些许怒意的桓逸,暮文置之不理,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她在哪?”
桓蜜临走的话提醒了暮文,桓逸前些日子一直都消失不见,他怎么就忘了他!
“你不觉得,你今日太过分了吗?!你不愿娶蜜儿,大可以退婚!为何用如此狠毒的方式,让蜜儿身败名裂?”桓逸也是少见的疾言厉色,怒瞪向暮文。
当吴姓男子一出现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是暮文所为。多年来的相处,桓逸很清楚暮文要做什么事情,绝对万无一失。若真让那男子拿出证据,桓蜜怕是几张嘴也说不清的。终归是要丢人现眼,不如早点脱身,这样也是桓家不愿结亲,而非桓蜜被彻底嫌弃。他能替王府挽回一点颜面便是一点了。
“桓蜜做过什么,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吧?她毁明心贞洁的时候,你就不觉得过分了?也是,你以为救了明心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不妨告诉你,在我看来,今日还算便宜了她。”
暮文冷冷回敬,复又想起桓蜜曾换了明心的伤药,他更是一阵后怕。若那药被明心误吃,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桓逸一噎,想到桓蜜对明心做过的一切,他竟无言以对。半晌才问道:“你竟知道?”
黑眸里的情绪渐渐压了下去,暮文淡漠答道:“你的衣服,那时候绝不应该出现在明心的包袱里。真要去查清原因,并不难办。”
桓逸心中仍有气,不禁讽刺:“今日那男子看气质绝非等闲,你还真舍得拿出来用?”
暮文轻蔑一笑:“呵,你倒真看得起我,以为全部都是我安排的?要知道,真正厉害的谎言,需半真半假才可信。他和桓蜜之间虽不至于那么不堪,却也不算毫无瓜葛。你若想知道,不妨问问你那宝贝妹妹,看她还记不记得有个叫吴擎的男子。”
桓逸一想,那吴公子的表现不似完全做戏,再忆起桓蜜越发恶毒的行径,慢慢消了气。暗恨自己对桓蜜平日疏于关心,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明心去哪里,我不知道。我们昨日就分开了。”
他们分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太多言语,没有一句告别。他知道,她今日远远望一眼暮文,就会远远的离开,去做她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