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何不喝口茶再走?宣王殿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声音温润如水。语气如此从容,仿若邀请多年挚友。尉迟澄心中略有钦佩,亦是淡然飘至堂中,窗边月光静好,是以,当他看到对面的男子时,双目中的惊愕毕现:“是你……本王该称你楼主好呢,还是……”
“暮文。”暮文薄唇轻划,接口回道。
“穆文?”尉迟澄似信非信,低头轻笑揭过不提,不待暮文相请,行至茶案大方落座:“不是请本王喝茶么?”
暮文不以为意,对尉迟澄温和一笑,落座煮茶。
“陋室粗茶,抱歉,委屈殿下了。”暮文话里虽说抱歉,可他自见了尉迟澄不曾见礼,声音也豪无歉意。
“无妨,”尉迟澄顺口回应,念及此人早已发现他的事情,没必要再伪装,开门见山道:“你如何知道是本王?”
暮文直视对方眼睛,声音略带笑意:“猜的。”
“猜?”眼看暮文开始悠闲的煮水静候鱼目,并无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尉迟澄不得不拿回主动权:“本王不需要清楚你到底是谁,也不用知道你的目的何在,这些,本王想查只是时间问题。此刻来仅仅想问问你,你如何会怀疑到本王,甚至试探本王是否练了同归剑法?”
手中的竹夹在沸水中轻舞片刻后,暮文方才有意无意回道:“若我说,有人指点,你可信?”
“嵩王?”尉迟澄下意识的开口,却不想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彼此皆陷入沉默
竹夹一滞,暮文抬头深深的看向尉迟澄,这样的反应无异于肯定。尉迟澄亦是默默打量着暮文,陷入沉思。
良久,暮文双眸一闪,刚刚那抹莫名的情绪皆隐于一潭深水中,随后似是自嘲的摇了摇头方继续煮茶,直至将隽永倒入一青瓷熟盂里后终徐徐开口:“确是他传言于我,然我并不识他。”
虽是第一次见,尉迟澄竟莫名的相信他每一句话,嵩王到底要做什么?看到暮文深渊般漆黑的双眼,他心中竟有一丝不安,不禁威胁道:“既然料到本王会找到你,难道不怕本王直接杀你灭口?”
暮文眼里春风刮过,笑意盈盈:“你若要杀我,何必单枪骑马与我私会?再者,已经失败的人,以殿下的胸怀自然不放在眼里。”
威胁之下,此人尚有心情说笑,尉迟澄一针见血:“你是在赌!赌本王不会动你。”
“不错。”依旧从容不迫,将刚刚煮好的茶水倒出,置于尉迟澄面前的托盏之上。
“你可知,你是在拿韵华楼和……状元郎,在赌?”尉迟澄步步紧逼。
“既然是赌,自然是要下赌注的,”暮文镇定自若丝毫不受影响,浅浅品了一口茶,悠然放下茶杯,沉默片刻,接着有点无奈的答道:“所以我说,我失败了。你比我预想的要快上许多,让我不小心算错了赌注。”
“失败?”尉迟澄轻叹,遇到此人,竟让他诡异的有种惺惺相惜:“这次,失败的何曾不是我。”
暮文挂着淡淡的笑容:“我会退出棋局,即使知道这个秘密,想必对殿下也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你希望我视而不见?”仔细一想,同样是威胁的话,此人却说的令人愉悦,尉迟澄不禁又暗暗佩服几分,无意间已经不再自称“本王”。
“非也,输了就是输了。只是,有些赌注……”暮文状似迟疑道。
尉迟澄终是笑了:“那么……你也需答应我一件事。”
“成交。”
这么干脆,又不问什么事?尉迟澄错愕,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而暮文干脆答应,只因有些人,他输不起,复又拿起茶杯,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此时的笑容不同于以往,真实了很多。
尉迟澄突然觉得暮文的笑容很刺眼,明明是他占尽优势,此刻倒像是个输家,遂也跟着他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该是要回江南吧?”
虽然是问,语气里的肯定毋庸置疑。暮文手中的茶杯终究顿了一顿,尉迟澄成功的在他眼里找到了一丝惊讶。其实尉迟澄此刻仅仅知道他来自江南,其余尚未查清。
暮文很快恢复了正常,但心里不得不更加警惕尉迟澄,不想他竟这么快查出自己的源头。那么熙芸教,他们的身份……越想越心有余悸。面上却出奇的平静,云淡风轻道:“是啊,受了伤,我本畏寒,还是江南暖和。”
成功扳回一局,尉迟澄并不乘胜追击:“那兄台保重身体,告辞了。”
话毕,二人相视一笑,似乎刚刚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并没有存在过。
待到尉迟澄离开,暮文望着对面那个不曾碰触过的茶杯,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谨慎,于他们,何尝不是一种无奈……
再说凌卿羽,欢欢喜喜回到国公府后找了个清静无人的地方,迫不及待的翻开尉迟澄送她的册子,这才发现给白雪买的食物还在怀里放着,随即打开一边吃一边看了起来。
册子并不厚,有些内容凌卿羽也已经熟知,只是不懂精髓,是以不到一个时辰凌卿羽就已经融会贯通了。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附了一张字条,墨迹尤新,字字力透纸背:“人生在世,知道的越多烦恼就越多,只需要了解真正关心的事情才能成为你的助力,切记切记。”
真正关心的事情?凌卿羽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这个即使在她面前还算比较真实,却依然保持着表里不一的别扭家伙!只有关心她,他才会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了谁吧。可是,和她在一起时,非要次次口毒面冷吗?
凌卿羽回屋按照尉迟澄的嘱咐,偷偷的烧了册子,把尉迟澄的字条放进随身的一个粉紫色荷包内,之前这个荷包内仅有一颗晶莹的大珍珠。
次日一早,凌卿羽看到几个喜鹊在落芳居墙头欢快鸣叫,遂郑重其事的拿出短笛,时长时短毫无旋律可言的吹了几下。喜鹊们叫了几声就齐齐飞走了,凌卿羽方才一脸笑意的回屋,静候佳音。
不一会,几只喜鹊陆续回来,冲凌卿羽一震摇头晃脑叽叽喳喳后纷纷飞走,留下呆若木鸡的凌卿羽。
原来懂了和实际操作相去甚远!凌卿羽郁闷的跺了跺脚,想必尉迟澄已经非常精通了,不然他也不会叮嘱她慢慢来。
确实,尉迟澄自小就精通鸟语,并通晓驽鸟。他发现凌卿羽和白雪可以简单的沟通,就将记载此术的册子赠予凌卿羽,分享了他最大的秘密。
那本册子是副本,尉迟澄幼时,梦妃给他原书练习,叮嘱他一定要避开外人时才能翻看,谁知那日刚打开,尉迟漓就进屋找他练剑。尉迟漓看到他突然藏起一本书,心里疑惑坚持要看,尉迟澄左右为难假装无意间用身后的烛火烧毁了那本书,彼时,他并不知道那本书的重要。梦妃得知后只道“天意”,并无责罚,将自己会的地方默写出来,让尉迟澄慢慢练习。看到后来薄薄的册子竟已如此神奇,那么,整本书呢,无人得知。
由于两位小姐近些日子需先后出阁,凌府上下有多忙碌可想而知。不过,这却不妨碍我们凌二小姐的悠闲日子,她似乎从来没有嫁人的自知,又换了身男装晃到城南开始美食之旅。
“难道得罪了哪个贵人?干脆一把火烧了。那么大的楼阁,顷刻间灰飞烟灭,那真真是壮观!”
“可不是么,又是夜里,真是壮观!”
……
“是吗?烧楼这么好玩?”
“不仅好玩,还很美呢!更何况是京城最高最华丽的楼阁!那烧起来就像孙悟空又打翻了太上老君的丹炉坠落到了京城!”
……
周遭行人似乎都在讨论着烧楼,凌卿羽好奇的拉住一个行人:“这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烧楼很美的?”
“还能什么,韵华楼呗!现在那边还围着一群人看呢,昨夜……”
不待这位路人大哥说完,凌卿羽已经转身向韵华楼跑去。
繁华的街市因为韵华楼的烧毁显得非常突兀,附近里三层外三层仍然聚集着看热闹的人们。有些人滔滔不绝的叙述着昨日的壮美,有些人惋惜的扼腕叹息,还有一些人在废墟里似是寻找着值钱的器皿……
凌卿羽远远的望着,心中五味杂陈,年晨溪和熙芸教的心血竟就这样灰飞烟灭,他想必很伤心吧?她虽然一直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但她已经隐隐猜到并非经商那么简单,年晨溪现在的处境不知如何……
“关心你的溪哥哥……哦,是状元郎吧?”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凌卿羽闻声惊觉,转头看去,却是尉迟澄在她身侧,亦是眺望着远处的废墟。
凌卿羽方才发现刚刚竟无意间喃喃喊了一声溪哥哥,有点窘迫的转身向回走,暗道不能让尉迟澄怀疑韵华楼和溪哥哥的关系,狡辩说:“我关心他做什么,刚刚好像看到他走过去而已。”
尉迟澄行至凌卿羽身侧,好心提醒:“状元郎今日面圣请命出征,应该还没出宫吧。”
“啊?”凌卿羽一惊,飞快的掩饰道:“啊……是呀,之前他好像说过要打仗什么的。”
尉迟澄不再揭穿凌卿羽,回首又望了一眼身后,暗暗叹息。
退出棋局,何必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无非就是提醒他,他已经扔了赌注认输。那么,他必须遵守他们的约定。
当一座楼宇凭空消失,当这一切竟成了谜,人们不会知道,他们为何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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