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沉未沉,透过头顶并不茂密的枝叶稀稀拉拉地洒进树林。
这片颇具年数的城郊树林荒无人烟,越往里走,腐陈的味道就越重。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路德维希一行人走进树林内一条被冰封的小溪边上时,太阳正好沉入地平线,树林彻底暗了下来。
这是路德维希带着三位死刑犯逃亡的第二天。靠着路德维希的法术,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摆脱了帝国游骑兵的阻截。现在这片树林是首都帕瑞两公里外的荒林,或许在夏天还能看到几只野兔和鸟类,但到了冬天这篇荒凉无人问津的树林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
夹带着细碎的冰雪,风越刮越急。除了路德维希身上披着附有恒温法术的披风而并未感到特别寒冷以外,其他三人个个被冻得嘴唇发白。
“我们到河对岸扎营。”
路德维希这样对三人说着从一些低矮的树上折下树枝,抖了抖上面的积雪,抱着它们走到对岸一块突起的巨大岩石后面。另外三人也都抱着一堆树枝走去。
“咻!”
路德维希的食指尖冒出一团火焰将柴火点燃。被靠着挡风的巨石又有温暖的火堆让三人感觉好多了。
路德维希这时站起身来,口中默念着咒语,顿时三道凛冽的风刃尖啸着从他手中飞出。河对岸的一棵大树顿时被迎面而来的风刃切成数段,同时一澎鲜红的热血将积雪染红。两条大腿随着被切断的树枝一起落在地上。
这名失去了双腿的斥候刚刚摔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一枚紫色的飞弹又接踵而至。
“嘭!”
爆炸让周围的积雪都飞舞起来,被染上鲜血的红色积雪像一层雾一般笼罩在那具已经分辨不出原型的尸体上。
清除掉暗处的眼睛,路德维希又像身侧的树上挥出三道风刃。带着大片积雪,树枝应声被锋利的风刃斩断落在地上。三名被死囚惊疑不定地看着路德维希,却看到他微笑着一手拖着那些树枝,一手抓着一只雪兔走来。
“我们晚上有肉吃了。”路德维希将兔子往地上一丢,“你们谁会烤兔肉?”
原本是世袭贵族的三位骑士面面相觑。这种低下的活从来都是他们的扈从所需要做的,这三位贵族骑士看着面前的兔子不知怎么下手。但疲惫不堪的路德维希已经靠巨岩打起瞌睡起来。
第二天不等破晓,四个人便踏着初晨的寒风上路。
在寒风中穿行了三个多小时后,终于走出了这座树林。
一辆装潢奢华的马车此时正停在路边。车厢外壁上的金色十字架提醒着世人这是一辆属于教廷的马车,并且这辆马车的主人地位相当之高。
“啊哈!接我们的车正等着呢!”路德维希笑道,“终于可以吃顿好的了,昨晚的烤兔肉连艾菲卡大陆上的兽人都会嫌弃!”
三位骑士尴尬地干咳了一下。
撒尔多市。
这里是首都帕瑞周边的一个卫星城市,大部分的上流人士和小贵族们大多居住在此。同时,这里还有数量相当的首都驻军。
在很久以前这座城市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也没有名字。小镇依靠当地种植的棉花和手工业维持着虽然清贫,但宁静和平的生活。但在两个多世纪之前爆发的战争让这座平凡的小镇一下子成为整场战争的关键性转折点,从此成为每一代的帝王都将其视作帝国最后一道铁闸的所在。
此时,撒尔多市的圣厄尔尼丝大教堂门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这辆由四匹高加索纯**拉着的马车引来了无数路人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马车的车夫显然和大教堂的守卫非常熟悉,守卫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话就让这辆奢华的马车驶入这座著名的大教堂之中。
马车中除了路德维希这位身穿红衣的法师悠闲地喝着红酒,其他人都紧张地透过天鹅绒窗帘的缝隙警惕着周围。
“别紧张,我和这里的大主教很熟。”路德维希将两条腿架在茶几上,手中晃动着高脚酒杯,“我常常给那老头写交响诗。”
马车上另外三个人听到前半句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了上来。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将他们从断头台上救下来,他们早就夺门而逃。就算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也知道这座大教堂的辉煌历史。法兰克军队中有百分之六十的随军牧师都来自这座盛产战斗牧师的大教堂,而其中更为精英的牧师则是皇家骑士团的御用牧师。
马车缓缓驶进后花园的祈祷室门口,路德维希推开门,从马车上轻盈地跳下。
“哟,路上碰到些小麻烦,来晚了几小时。”路德维希无视大主教铁青的脸色,轻松地耸了耸肩膀。
“你要是以后再这么高调地做事,你就再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丁点的援助!”看到满脸不在乎的路德维希,奥本大主教就恨不得将圣光弹甩在他脸上。
“注意风度,我亲爱的大主教。改天我多给你写几首曲子就是了。”法师轻轻一弹指,将手中的空酒杯传送到大主教的手中。
“不要在这里使用奥术!”大主教沉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了多少次了……”
路德维希毫无责任感地摆摆手,走进祷告室。
这是一个新老交替的时代。
因为来自高等文明的穿越者的出现,原本束缚了人们数千年的神权也和昔日称霸大陆的老牌帝国一样开始没落。如今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对奇迹般的神术和威严的教廷保持着敬畏之心,但此刻教廷的光辉显然已经无法像旧时代那样耀眼夺目。但是教廷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独立于各国之外的势力依旧是每一个国家都不容轻视的所在。
所以路德维希才敢于不把全世界的通缉放在眼里,有了教廷的帮助他可以轻易地躲藏在教会的私属领地或者假扮成牧师正大光明地在教堂里生活。而教廷的势力更是让世俗的触手难以接近。
面临穿越者们带来的巨大威胁,始终与法师阵营敌对的教廷也终于向这批异教徒打开了通往教堂的后门。
“路德维希,你和你的人最近几天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一行人刚走进祷告室大主教就谨慎地关上门,并且启动一个隔音结界。
“为什么?你这里的伙食相当不错,我还不想换地方呢。”路德维希一屁股坐下,将两条腿搁在另一张椅子的靠背上。“你要知道,其他地方的教堂可没有这么一流的厨师。”
奥本大主教眼角抽了一下,他很难将面前这个无赖,流氓,强盗形象十足的人和传说中那位在大陆上行走了十多年的“时空猎手”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他那强大的实力和教廷高层的命令,生性谨慎奥本大主教绝不会保护这样一个人。
“下个星期是每四年一次的神圣典礼,国王会亲自前来参加。”大主教沉下脸色,“你知道路易十三身边的那几个人物也会出现,你不逃的话谁都救不了你。”
路德维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雪茄,满不在乎地切开,点上,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
“既然我们尊敬国王陛下也会来,那不捞一点好处怎么好意思走呢?”
大主教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换上一身教士服的法师叼着雪茄,站在椅子上张开双臂,像一个疯子一般挥舞起双手,好似在他的面前有一支乐团。
“当然是奏响一场最完美的交响盛会!我可还没有给法兰克的人民演出过呢!”
“我只能给你有限的帮助,教廷任何额外的援助都不会有!在必要的时候,我们也会对你下手。这座大教堂对教廷的意义非凡,绝对不能就这样暴露在穿越者们的视线下。”大主教铁青着脸警告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法师。
“放心,我这不是刚救下三位勇敢的先生么?”路德维希耸了耸肩膀,从椅子上跳下来,吊儿郎当地勾着其中一人的肩膀,“你看,这几位先生就是相当可靠的骑士,不是吗?”
三位骑士向奥本大主教行了一个礼。
大主教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驱散了隔音结界。
“你们好自为之吧。”
凡尔赛宫。
路易十三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报告,这份来自各方面情报网汇总后的报告让这位一向以刚强著称的帝王都忧愁地叹气。
“你们怎么看?”路易十三放下报告向长桌前的众大臣问道。
十五米的长桌前每一位臣子都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报告,不敢抬起头来。在这个谁都没有主意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虽然这样僵持着也没法找出解决办法,但总比被陛下点名来的好。
会议室中的空气凝滞下来,在可怕的沉默中大臣们拿着手中的文件看得更加仔细了。路易十三看着下面一个个装聋作哑的臣子简直想将报告丢在他们脸上,他强压下怒火,看了一眼侍奉在一边的宫廷总管。
“你怎么看这件事,阿贝尔侯爵先生?”
路易十三并不期望这位在忠心耿耿的老仆人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但他不管说出什么来他都打算重重地赞赏他,然后讽刺一下他那些愚蠢的大臣。
“陛下。”阿贝尔宫廷侯爵路易十三行了一个礼,又看了一眼保持沉默的众多大臣。在这座宫殿之中生活了多年的他怎么不了解国王陛下此时的心思?这位宫廷总管只是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现在我们刚刚结束了战争,眼前当务之急显然是和教廷巩固关系。教廷是目前最为可靠的盟友,所以对于那位在刑场上牺牲的大主教,我们必须向教廷承诺追捕凶手并且提供一切便利。当然了,可接受范围内的补偿也是必须的……”
宫廷总管不紧不慢地用优雅而毫无挑剔的语调将这些每一个人都会说的废话讲完,然后安静地退到一边。
“非常好,我亲爱的阿贝尔。”路易十三大声地拍着手,夸张地赞赏道:“我非常高兴在我的身边还有一个能给我一些建议的人,而不是全都是脑中装满了舞会的傻子。我觉得我应该需要考虑一下解散上议院,因为整个上议院的精英还不如一位年老体衰的宫廷总管。或许,我可以考虑让我的宫廷总管担任上议院主席。”
众大臣此时把头压得更低了,不过能听到国王陛下的讽刺说明这位至尊的心情还不算太糟糕。至少现在他们有了台阶下。
“陛下,下个星期正好是圣厄尔尼丝大教堂的神圣典礼,可以趁这个机会先试探一下教廷的意向。”
开口的是一位始终站在路易十三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这位神色冷峻即使和至高的国王说话也面不改色,甚至都没有行礼的傲慢男人是一位穿越者。
“德洛维纳卿,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没有,我只是个人建议不要跟教廷走得太近。”德洛维纳继续用毫无起伏的音调回答道。
路易十三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们穿越者一直都不信任教廷,但我们不得不依靠他们。教廷的影响力虽然没有过去那样大,却还是能左右一个刚经历过战争摧残的国家。”
这位国王的幕僚不再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对教廷的不信任。
每一个人都知道教廷神权的没落就是由这些穿越者一手造成的。他们从自己世界中带来的不仅仅是未知的知识和技术,更是造成了信徒的大量流失。虽然人们依然相信高高在上创造一切,主宰一切的神灵,然而人们却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将自己全身心地奉献给主上。更让教廷恐慌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们已经开始相信命运并不是生来就注定的,而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可以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