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之声毫无悬念获得2014年新锐媒体平台的奖项。王曼挺着大肚子再一次站在聚光灯下。会场给了她持续数分钟的掌声。这是对一个互联网媒体人的尊重,也是对新生命的尊重。王曼右手托着肚子做演讲,她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或许有些俗气,但作为一个准妈妈,我还是想分享一下关于孩子的感受。在怀孕前和怀孕后,我个人对婴儿的感官完全不同。因为肚子里有一个baby的原因,我的注意力会不自觉地被路边的、公园里的、餐厅里的其他小朋友所吸引。这些小朋友有自己的小世界,在怀孕前我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突然感悟到,做互联网媒体何尝不是这样。当我们心怀梦想的时候,工作再苦都是美好的,现实再苦都是美好的。因为我们愿意看到美好。理性之声从诞生之日起,就怀有这种美好的情怀,这种情怀也成为一种力量推动它成长。我很庆幸走到今天,我们还没有被商业化,我们还保持着胚胎时期的那种纯粹。理性之声通过记录现实来传递美好,每一位用户也将美好反馈给我们。这就是一个良性的社会。有一天,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在这个良性的社会中获得成长的力量。谢谢大家。”
王曼的演讲再次获得经久不息的掌声。她的外表,因为怀孕已经大变样,但她的声音仍然充满憧憬,她的感情依然充沛。我想起第一次在大学旁的咖啡馆看她演讲,她那时的真诚和现在是一样的,尽管演讲的环境、听众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她的态度从未改变。我久久地盯着她,感觉那些回忆就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主持人给了王曼更多的时间,为了煽动气氛刻意问道:“王女士是我们媒体人的骄傲,肚子里的宝宝已经为妈妈感到自豪啊。这么荣耀的时刻,一定要一家人分享才对。爸爸呢,爸爸勇敢地站上台来吧。这位爸爸在哪里?”主持人向观众席四处招手,前面的嘉宾都转头往后寻找某个人的身影。站在我不远处的Piers竟然站着一动也不动。我看到王曼转过头擦了下眼泪,大家都在往后找寻,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王曼拿过话筒,想要说什么。会场内的嘉宾没有找到意料中会出现的人,都转过头来望着王曼。王曼朝我和Piers这边望了望,说:“孩子生下来,我就是单亲妈妈。这是我自愿的选择。”
她话音刚落,会场一片哗然,我也一下子震惊了。在这样的场合,Piers竟然没有勇气上台,还是他和王曼已经达成某种契约?王曼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一切?我脑子一片混乱,死死盯着Piers,这个虚伪而懦弱的男人。
在骚动了一阵之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带头鼓掌,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王曼却忍不住双肩开始抖动。我实在看不下去,大步走向Piers,这个懦弱的男人,从我这里抢走了王曼,却不愿意承担责任,今天我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没等我走近,Piers突然举起手大声喊:“是我,我是孩子的爸爸。”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震住,停了下来,转头望向王曼,她停止了抽泣,一直在微微地摇头,像在拒绝什么。
Piers三步并作两步跳上舞台,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枚戒指,单膝跪在王曼面前,主持人机灵地把话筒递到他的嘴边。全场静悄悄的,只听到Piers一个人的声音。他说:“曼曼,对不起,请原谅我刚才的犹豫。请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承担起我该承担的责任。我为你和这个孩子而骄傲。”他举着戒指,仰头望着王曼,王曼双手捧着肚子,身子却往后退缩。现场开始有人高喊“在一起”。很快,“在一起”的喊声汇成了海洋。我刚才的怒火全然熄灭,突然觉得有点可怜自己。人家夫妻俩的一场秀,我这个外人却投入到了剧情中,太可笑,太丢人。我羞愧地往外走,离开兴致昂扬的人群。
我刚走到会议厅门口。就听到了王曼的声音,她说:“谢谢你。这是我的孩子,我愿意一个人抚养他。”现场再次一片唏嘘和叹息。我扭头就走,王曼今天已经博足了风头,单亲妈妈的标签,能够让她的传奇更有神秘色彩吧,她的做派和表演欲望已经远超我的想象。Piers这个可怜的男人,最后还是降服不了她。
Crystal跟着我出来,故作兴奋地说:“我们去唱歌吧,有个主题KTV很有感觉哦。”我从她眼里读出忧伤和同情。我心口郁结着一口气,只想跑到这个城市的最高峰怒号几声。我终于理解了狼为什么要经常号叫,那是让它们更坚强的方式。心里有事,就去KTV鬼哭狼嚎的做法,是Crystal这一辈人的做法。我们这群人已经进化到举杯快速自我愈合的能力,工作则是加快愈合的良药。我婉拒了Crystal的邀请,打电话给施菲和魏东卫。他们两个该碰头了。我把见面地点约在港汇的一间茶室,方便魏东卫查看朵丽的门店。上一次我给魏东卫放了一个饵就撤了,相信现在他已经把饵吞下。魏东卫一直从事互联网轻资产的行业,看到朵丽这么气派的旗舰店赞不绝口。这也说明了互联网永远取代不了实体体验,只要我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
我让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着,我自己在旁边敲边鼓。魏东卫见多了95后的嫩模,和施菲这样的精英美人交手却是第一次。他完全被施菲的气场给压住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变成了吞吞吐吐,俗话说,掉链子了。施菲说什么,魏东卫都点头称是,这让施菲心花怒放,愈加显得盛气凌人。而施菲越是高高在上,魏东卫越是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我在旁边看着也是醉了。这根本不是谈生意的调。好在施菲的想法和要求都在我的框架范围内,也乐得让他们达成共识,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流哈喇子的狗熊。我这才知道施菲对男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免疫力太强大。
魏东卫和施菲成了欢喜冤家,商业合作上的事情就顺利多了。唯美导购平台很快就并购了施菲的线上团队,开辟了一个直营商城的频道,销售朵丽品牌的服饰。而朵丽线下的每个门店,都开辟了一个唯美会员服务区,把流量从线上导向线下,各取所需。和施菲合作只是唯美转型的前菜,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罢了,合作关系能够走多久,还要看市场的反馈。
颁奖典礼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王曼,林炫也称王曼再也没有出现在对面的办公室,这样看来,王曼终于退居幕后安心待产了,理性之声一时群龙无首,正是嗨头条反击的好机会。Piers并没有出现在理性之声来主持公司的事务让我着实意外,但确实有一个陌生的小团队加入了理性之声的管理层。我让林炫调查这个团队的背景,同时加快向敖总“推销”嗨头条的进度。
在Coco的撮合下,我和敖总约好到汤臣会所健身打网球。敖总年近50岁,身体保养得很好,肌肉依然有爆发力。我和他打几个回合下来,也累得有些喘气。从打网球能看得出敖总的风格。表面正气凛然大开大合,但打到关键球总是又刁又狠。业内戏称这样的人为“恶僧”,表面为僧内心为恶。
“小伙子,体力不错。”休息时间敖总主动搭腔。这场球我暗中喂球,让他的球技发挥得淋漓尽致,所以看起来心情很好。
“太令人意外了敖总,您的球技在业内是顶级水平了。”我只能迎合,好话说多人不怪。
“小子,我看出你在让我了。”他笑着说,“不过打得还是很开心。听说你打业余拳击,这点运动量对你来说也就是前菜吧。”
他既然主动打听我的私事,一定事出有因。“对,和业内的朋友打着玩。”我也不避讳,就等他的说法。
“最近你们的几个平台闹腾的动静不小。我这边也都有关注。你现在投资的是什么……嗨头条是吧,理性之声之前也是你投资的是不是?现在怎么又不做了?”他在我边上坐下,竟然主动聊起了我期待已久的话题。
机不可失,我赶忙跟上话题,说:“敖总对互联网很懂啊,理性之声和嗨头条都是最近冒出来的非常有影响力的网络传媒,而且覆盖全国的网友。理性之声纪实性更强,嗨头条娱乐性更高。但从盈利能力和前景来看,嗨头条的运营更良性一些,盈利模式也更清晰。进入2015年,新网传媒如果在互联网多一只站得住的脚,传媒帝国的地位就稳若磐石了。”确实现在这个阶段,要从理性之声和嗨头条中间分出个优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也不敢贸然托大,以免被戳破谎言尴尬收场,只挑重点逼向敖总。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新网传媒不涉及到互联网业务,地位就会被撼动?是不是过于狂妄无知了?你们年轻人以为网络是无所不能的。实际上网络只是个工具罢了。新网传媒今天要是在网络上做一个类似的平台,你们还能活的下来吗?”敖总话中有话,其实是一种试探,我何尝不理解。
“网络确实是一个很神奇的工具,嗨头条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达到了传统媒体需要几十年沉淀才能达到的用户广度。最新的数据很清晰地看得出来互联网的威力,互联网广告容量已经超越电视和地面广告,这在5年前没人会相信。”敖总哈哈大笑,这笑声的含义耐人寻味。
我们在健身馆门口分别时,敖总隔着轿车突然说:“天乔,下周三带你的团队过来。”Yes!我心里有个小人在狂欢。嗨头条的B轮融资终于开始启动了。
Aline这次度假的时间比以往要长,最近我一直在外面奔走,也没和她打招呼,今天在茶水间碰到她,却见她瘦了一圈,热带的阳光吸收太多的原因,皮肤黑黝发亮,原先丰满白皙的神韵全丢在了马来西亚。
“Aline,这次玩了很久,还顺带瘦身了。”我向她打招呼。以往见到Aline心情都会变好,她是那种有能力挑动你肾上腺素的女人。“啊,是啊。”她勉强笑了笑自顾自地泡茶去了。我兀自一愣,怎么回事,心情这么差,还是我什么地方冒犯到她了?我只当她一时心情不好,也没再理会。
Crystal跟在我后面进了办公室,做了个鬼脸说:“好好的‘白富美’怎么折腾成‘黑矬瘦’了呢,还是以前有女人味。”被Aline这么一晾,我都没了调侃的心情,没好气地问:“你不是来这里说八卦的吧?”“当然不是,我是来送祝福的,生日快乐。”
Crystal递过来一张系着红丝带的折叠大卡片。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日程表上记录着每一位关系人的生日、纪念日,却独独没有记录自己的生日。我的生日是被自己、被别人遗忘了的。我感激地望了Crystal一眼。她却鬼机灵地嘻嘻地笑着。我拉开丝带,卡片上全是我和Crystal的合照,足足有8张。除了在业余拳击赛的时候她拍的那一张我知道以外,其他照片全都是她偷偷地拍下来的,而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