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潇冰在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的陪伴下,去采薇的院子的时候,听丫鬟说,她正窝在床上,这让他很惊讶:“这丫头怎么懒成这样,这会儿还没起来?”
贺兰浅夏摇着扇子,看着丫鬟们撩开水晶帘子,合拢屏风,露出床榻上那个裹着被子倚在熏笼上的采薇小姑娘来,她只穿了件天青色的家常便衣,一头乌压压的头发衬得一张小脸格外雪白,被褥没有盖好,还可以看见一只套着白绫袜的细足伸在外面,有一下没一下踢着一个香炉球,那是一个银丝镂空的小球,里头装着香炭,还缀着一个银链子,本来是挂在绣帐上的,不知怎么的,被小姑娘扯下来踢着玩儿了。
贺兰墨迹眼疾手快,勾住链子把香炉球拿了过来,挂回了帐子上,采薇小姑娘瞪了他一样,可是依然是有气无力斜靠在熏笼上,面颊绯红。
“这是病了啊。”贺兰潇冰一眼就看出来她身体不适,当下便道,“伸出手来我看看。”
采薇把一截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贺兰潇冰搭了脉,道:“昨儿踢被子了吧?染上风寒了,好好养着。”
采薇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此时有丫鬟捧着芙蓉蛋羹过来,是用上好的鸡汤炖的,面上有撒了一层细细的鸡丝,味道极其鲜美,采薇吃了几口,便说是吃不下了。
她这般模样,倒是叫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关照了几句,便离开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采薇感上的风寒虽不重,却还是让她难得安分了几天,待身上一松快,她就活蹦乱跳要闹着出去玩儿了。
“在床上窝了几天,觉得骨头都酥掉了。”采薇小姑娘病好的那天,跑去找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诉苦,她叽叽喳喳话还没有说完,却急急忙忙刹了车,“潇冰叔,你怎么还在临安?”
可不能怪她惊讶,贺兰潇冰也是属于那时常失踪的人员之一,谁知道他会为了什么名贵的药材啦稀奇古怪的病症啦躲在哪个地方,自他们苗疆之行后,他又要负责把当时蛊苗族长给他的一卷记载蛊术的笔记背熟带了出来,已经老长时间没有踪迹了。
采薇想起这一茬,连忙问道:“潇冰叔,你那个蛊术,学的怎么样了?”
贺兰潇冰闻此,神色不变:“怎么,你想看看?”他吓唬她,“说不定现在就有毒虫毒蛇毒蝎子在我衣服里……”他话还没讲完,唬得采薇连忙后退了几步,他便哈哈大笑起来,“骗你的,就像你以前所说的,蛊术是不传之秘,哪能轻易就告诉我们其中的奥妙呢,他给我的那一卷东西,只是最粗浅的一些方法,而且还麻烦的要死。”
“不过,”茶水沾了沾唇,贺兰潇冰继续道,“这样也好,我们也没那么大的功夫去和一只虫培养感情。”
采薇似懂非懂,她很快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问道:“潇冰叔,你这次又有什么事情?”她还以为等她病好,贺兰潇冰早已没了踪迹,谁料居然还在临安。
“唔,遇到一件挺奇怪的事情。”贺兰潇冰拈了一块杏仁酥,边吃边道,“我让多多帮忙查一查。”
“噢?”采薇彻底好奇了,据她所知,贺兰家在很多地方都有一些秘密据点,大部分的事情最后都会汇聚到临安,可是居然要到临安来查,这就证明,事情的确非同寻常,“潇冰叔,是什么事情,讲给我听听嘛。”她好奇心一上来,就不依不饶想知道原委了。
贺兰潇冰戳了口茶,慢条斯理开始讲起故事来:“你没有发现,你很久没见苍老师了么?”
“是么……”采薇想了想,自从那次在苗疆不欢而散——她单方面觉得心里不大爽,之后就没见过贺兰苍绯了,不过他也是属于时常没有踪影的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此采薇小姑娘理所当然道,“苍老师么,不是在那家青楼就是在这家青楼,不是在这个美人的红罗帐里,就是在那位美人的画舫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苍绯真是够惨的。”贺兰潇冰有些幸灾乐祸,“形象都没有了……好吧,小丫头你忘了一点,我和苍绯,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你知道什么是江湖么?”
“呃……有武功有美人,快意恩仇?”采薇眨巴了一下眼睛,江湖这个概念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遥远的。
好在贺兰潇冰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之类的话,他只是继续道:“实际上,这件事,最初是由苍绯开始的。”
接下来,就是整件事情的始末,真的是说来话长。
就如采薇所说的,贺兰苍绯此人,虽然偏爱秦楼楚馆,是以有“小公子”风流之名,然而事实上,采薇不知道,对于许多江湖中人而言,“小公子”贺兰苍绯,意味着什么。
故事要从他们离开苗疆之后算起,贺兰无名把自家徒弟送去了临安,交给了贺兰浅夏与贺兰墨迹,让他们好好看着,然后不管采薇小姑娘如何不舍,就风尘仆仆赶去和贺兰东胤与贺兰潇冰会合,至于贺兰苍绯,早就已经孤身上路。
他一人一马,虽然孤身上路,却也是风姿俊秀,不染半点风霜。
那一日天气不大好,下了瓢泼大雨,贺兰苍绯路经偏僻的山野之地,只得寄宿山庙之中,而那庙中主持他只一打眼,便知绝非清心寡欲悟道之辈,只是他也素来不像某个小丫头一样爱多管闲事,心中嗤笑一声便罢了。
这一场山雨来得猛烈,贺兰苍绯躺在床榻之上,外头的风雨从破旧的窗子里卷了进来,打湿了帘子,他也没有睁开眼睛——直至他听见了几句对话,虽然风雨滂沱,然而以他的耳力要听清,却也非难事,大意只是主持与来借宿的客人几句简单的应答,叫他略有注意的是,那是三个人,一个老婆子,一个年轻的少女,以及一个男人,多是那个男人在应答,其间只能依稀听见老婆子的咳嗽声和那个年轻少女软语的询问。
这个时间,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这么三个人的出现,多多少少有几分怪异的意味。贺兰苍绯想着,顿时眉头一挑——他的思维是不是跟着某个小丫头跑了?
一阵风雨扑面而来,吹灭了房屋中仅有的一盏烛灯,贺兰苍绯也不以为意。
在外头他素来警觉,与其说是入水不如说不过是在假寐,因此到了后半夜,雨已经停了,外头一有动静,他便是听见了,只是江湖里恩怨颇多,倒也不算是什么奇事。
然而让贺兰苍绯有些奇怪的是,在一些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兵刃碰撞的声音之后,是一个少女娇媚的嗓音:“原以为在山里头能安全一点儿,谁想到竟然是一群财迷心窍的假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