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水北亲自出面,自然是没有人拦着。胖子知会了刘世亭一声,得了令便将叶知秋和陆水北带去了刑讯室。
刑讯室里虽还算干净,但常年见不得光的地下室始终是阴暗潮湿的,两人一踏进去便觉得湿气缭绕,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叶知秋忍不住蹙眉,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着。
“这味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陆水北厌恶地说道,他捂着鼻子,五官因为这刺鼻的味道皱成了一团,心里不禁有些担心陆熹微会不会吃不消。
陆熹微静静地坐在最里间的刑讯室里,她远远便听到了陆水北的声音,只是她并没有听到有人回应陆水北,倒像是陆水北在自言自语。她撇过头,细细听着脚步声,她准确的判断出除了陆水北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脚步声沉重缓慢的是胖子,而另一个人脚步声极轻,似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
陆熹微眉头一蹙,竟然是叶知秋。她不禁有些好奇,叶知秋是怎么说服陆家人放她进来的。更想不明白她一个共党特工大摇大摆来76号的刑讯室做什么?她自己如今都性命不保了,叶知秋难不成还想给她洗脑不成。
锁芯发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刑讯室里显得格外突兀,陆熹微忍不住微微蹙眉,心里多了几丝不悦,她微微抬起下巴,貌似出神地望着对面狭小且常年见不到阳光的窗户口,静静地等待着叶知秋开口。
“喂,睡着了?”最先开口的并不是叶知秋,而是陆水北,他瞧着陆熹微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疑惑地问道。
陆熹微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能在这破地方睡着,那我这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陆水北听着她还有心情抬杠,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几分,尽管他万般不同意她这样做,可是那个平日里总同他斗嘴的妹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熹微,你还好吗?我今日见你迟迟没有赴约便觉得心里不踏实,去了陆公馆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情。”叶知秋紧握着手中的包,望着陆熹微纤瘦的背影细声说道。
陆熹微愣住了,将叶知秋的话在脑子里反复过了几遍,她俩什么时候约好了?她怎么不记得了?
“叶小姐跟你说话呢,你好歹也把身子转过来,老冲着面墙算是怎么回事。”陆水北见陆熹微迟迟没有反应,不免有些起疑,他开始怀疑叶知秋的动机了,甚至觉得两人之前可能并没有什么约定,一切都是叶知秋在撒谎。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种可能,他看向叶知秋,眼神中多了一分探究,只是他眼中的叶知秋此时看起来情真意切,没有丝毫的破绽,他不禁懊恼自己想太多了。
如叶知秋所猜,陆熹微并没有当着陆水北的面揭穿她的谎言,而是轻笑着说道:“坐久了,我这腿都麻了,就不能容我缓一会儿。”她一边说,一边轻揉着腿。
陆水北脸上的疑虑散去,只有些心疼的瞧着陆熹微微微弯曲的背部。
叶知秋见状,将手中的包放置一旁,走过去蹲在陆熹微面前帮她轻揉着腿:“这刑讯室里潮湿的很,若是多呆上两天怕是要得老寒腿了。”
“哪能,老寒腿可是老年人的专利,我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会得那种病。”陆熹微一如既往的调笑着,似乎这里并不是76号的刑讯室,而是陆公馆。
“既然知道自己年纪轻轻,为何还执意要呆在这里,为何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叶知秋仰起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满是担忧,眼中确有一丝怪异的神色,只是这一幕并未落入陆水北的眼中。
陆熹微微微低头看着她,俨然叶知秋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轻声说道:“不用担心,我既然敢承认,自然就有办法保命。”
“你倒是说说你的办法。”陆水北疑惑地问道,他开始有些相信陆熹微是真的有办法了,毕竟她平日里怕死的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妥协。
可是事实上,陆熹微至今毫无头绪,她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证可以翻盘,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就算失败了,大野清拓要杀了她也没关系,至少她用自己的命保住了陆家所有人的性命,陆良方不但不会受到牵连,反而会更受大野清拓的器重,毕竟大义灭亲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生性多疑的大野清拓自然不会白白辜负了陆良方要效忠日本帝国的决心和觉悟。
“二哥不用担心我,你快带叶小姐回去吧,这种地方哪是你们这种娇贵的人儿呆的地方。”陆熹微话落,单手将叶知秋扶了起来,她搀着叶知秋的胳膊将她送到陆水北身旁。
“陆家最娇贵的千金都能呆,我这后娘养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呆了。”陆水北打趣道。
“要是让妈听到这话,非得将你骂一顿不可。”陆熹微白了他一眼,想起这些日子在陆家的点点滴滴,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在他们身边,陆熹微是幸福的。
陆太太平日里格外疼惜她,从不曾对她疾言厉色,陆山南还好,陆水北确实委屈了些,每次他与陆熹微拌嘴,挨骂的总是他,倒也不怪他说自己是后娘养的,若换做是陆熹微,恐怕也会怀疑自己是捡来的了。
“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硬撑着,你还有我....们。”叶知秋退后一步,轻抚着陆熹微的手臂,看向陆熹微的眼中满是决绝和笃定。
陆熹微张了张嘴,尽管她有很多疑虑,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水北和叶知秋离开了,冰冷潮湿的刑讯室里最终还是只剩她一人,直到她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不急不躁地坐回了椅子上,依旧是面对着墙壁。
坐了许久,木质的椅子咯地她屁股生疼,她叹了口气,紧握的拳头在眼前摊开,一个纸团赫然出现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