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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闪电

周家的后花园曲径通幽,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旁种着一些桃树,眼下隆冬,树身上只伸出一些枯瘦的枝桠;花园中有一小亭,四个亭檐高翘,上铺绿瓦,四根柱子刷着红漆,亭的正面之上,写着“中隐亭”三个遒劲大字。字没有落款,也不知出自谁的手笔。但即使在一个书法外行眼里,也不难从这三个字的挺拔当中看到一股内敛之气。在亭外,有一池塘,塘内游鱼不多。

曹管家带着周福祥正在池塘边看鱼。

周福祥虽说已经成人,但毕竟脑子有问题,智商和一个四五岁的儿童无异。他每天的大事就是让秀文陪着到花园转悠,看鱼是他的最大兴趣。此刻秀文没在家,曹管家陪着他在池塘边走来走去地看鱼。

周福祥每次到花园来都显得很是兴奋。他很少出门,在人多的地方,一股惧意会把他控制住。在他这里,“周家大少爷”五个字没有任何含义,更何况,只要在街上,陪他的人一时疏忽他时,总是有一些人(包括小孩)对他嘲笑捉弄。尽管他不懂事,但面对嘲笑,特别是捉弄,还是觉得受不了,而在这个花园里,陪着他的总是秀文,他也就把秀文当做渐渐离不开的陪伴了。

此刻曹管家陪着周福祥在池塘边看鱼。冬天冷,鱼几乎难得浮到水面,周福祥盯着水面看了半天也没看见鱼的影子,他不由生起气来。

“曹管家,怎么没看见鱼啊?”他问,眼睛还是看着水面。

曹管家跟在他旁边,他垂着手,也跟着周福祥去看水面,他说,“咦?真是怪了,刚才我还看见两条鱼在打架来着,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周福祥很是生气,他直起腰,对着曹管家说,“你骗我!你骗我!明明没有鱼,你还说它们在打架。我要看鱼打架,我要看鱼打架!”他越说声音越大,几乎像是在喊了,他说到后来,忽然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我、我要看鱼打架,要看鱼打架。”

曹管家站在他面前,一点不慌,冷冷地说,“少爷,现在太冷了,鱼跑下去了,它们在水底打架,你想看就叫它们上来就是。”

“它们……它们在水底打架?你没骗我吧?”周福祥一听,立刻不哭了,他先看了曹管家一眼,然后就真的蹲下来,对着水面喊道,“喂、喂喂,你们上来,上来啊。”说过之后,他很仔细地看着水面,但却连水泡也没看见一个,他立刻又生气了,站起来对曹管家说,“它们不上来,你来喊。”

“我?”曹管家说了句,“我怎么喊?”

“你喊它们,”周福祥说,“我要你喊它们,喊它们上来打架。”

曹管家嘴角一笑,说,“少爷,你是大人物,你都喊不上来,我怎么能喊上来?”

“我是大人物?”周福祥脸上又露出傻笑,说,“我真的是大人物啊?”

“你是少爷,你当然是。”曹管家说的虽是恭维话,语调却是冷冷的。

“那……”周福祥歪着头,说,“是不是我说的话你就要听啊?”

“我当然听啊。”曹管家说。如果周福祥能够看懂曹管家脸上的笑容,那他肯定会不寒而栗。在曹管家的眼睛后面,几乎闪动一种可怕的光芒。

“那好啊,”周福祥傻笑着说,“那你把鱼叫上来。”

“我说了,”曹管家说,“你是大人物,你叫不上来,那我就更不能把鱼叫上来了。”

周福祥傻笑立敛,他说,“你一点也不好玩,我要秀文来陪我,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我要秀文。”

“你要秀文啊,”曹管家眼神可怕,声音却是柔和,他说,“秀文没在这里,她出去了。”

“秀文出去了?”周福祥一听这样的消息,嘴唇一撇,几乎要哭了,他说,“我不要秀文出去,不要秀文出去,你去叫她来,叫她来陪我玩。”

“那好,”曹管家还是和颜悦色地说,“那我去叫她了。少爷,你趴在这里叫鱼上来,说不定鱼就上来了。秀文看见你能把鱼叫上来,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他说完,又是含着可怕的笑容看了看周福祥,补充一句,“我就去叫秀文来。”

“你去叫她来,”周福祥说,又掉过头看着曹管家,补充一句道,“我、我要秀文做我老婆。”

曹管家微微一笑,说,“秀文是你老婆啊。”

周福祥一听,傻傻地笑开了,“啊,秀文真的是我老婆啊?啊,秀文是我老婆!秀文是我老婆!”他高兴得差不多要手舞足蹈了。

“你快去叫她!”周福祥又对曹管家说。

曹管家说了声,“那我去了,少爷你趴下,把鱼叫上来。”

周福祥看着曹管家离开花园,果真就趴在池塘边上,一个劲地叫,“快上来!快上来!”

曹管家离开花园,立刻躲在花园门后,很仔细地看着周福祥趴了下去。

周福祥趴得很近,但鱼没有上来,他又把身子移近一点再叫。

还是没鱼上来,他的身子又再移近一点。

片刻间,他又移近了,他的整个上半身几乎贴在了水面。

曹管家不禁微笑起来……

但他脸上刚刚浮出微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又沉又快。他不由一惊,甚至连头也不敢回,便立即几个箭步冲进花园,像是刚刚看见周福祥一样地喊道,“少爷!少爷!你怎么趴到水边来了?这一掉下去,哪还了得?快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很迅速地跑到周福祥身边,将他搀起来。周福祥却已经忘记了是谁叫他趴下去的了。他被曹管家的声音给吓住了,在曹管家将他扶起来时,周福祥脸色已经煞白,好像自己是在做一件什么坏事被突然给逮住了一样。

曹管家在扶起周福祥之后才回头去看那脚步声是什么人发出的。

来人是周石天。

周石天看见曹管家扶着儿子,而儿子却愣愣地惊慌失措,不由眉头一皱。

“怎么了管家?少爷是怎么回事?”周石天声音不高,但深沉无比。

“啊,老爷,”曹管家恭恭敬敬地弯了弯腰,说,“少爷没什么,他、他……”曹管家不说了,好像撞上了一件挺为难的事情。

“他怎么啦?”周石天脸色往下一沉,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曹管家还是微弯着腰,说,“少爷要看鱼打架。”

“简直胡闹!”周石天怒形于色,说道,“秀文呢?还没回来?她是干什么去了?”

“老爷,”曹管家始终显得恭恭敬敬,回答说,“秀文大概出去买什么东西了,应该就要回了。要不我出去找找她?”

“算了,”周石天说,“你去把太太给我叫回来,一大早就出去,简直是不要这个家了。”

“是的老爷。”曹管家说,他又对周石天弯弯腰,很快走了出去。

周石天侧过身,看着曹管家出去了,才把头掉向儿子。他看着儿子,周福祥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看着周石天傻笑几声,说,“爸爸,这里面的鱼在打架。”他指了指池塘,好像自己刚才看见了一样。

周石天看着儿子,脸色慢慢转为柔和,说道,“福祥啊,这么冷的天,别在池边了,再说了,你不留神滑了下去怎么办?来,你过来,和我到亭子里坐坐。”

他话音一落,就向“中隐亭”走去。

周福祥傻愣愣地跟在父亲后面。

周石天一进亭子,便扶着栏杆站住,周福祥跟着进来,也不说话,傻呆呆地在里面一张圆石椅上坐下,他也不知道父亲要说什么,只是东张西望,这是他无意识的动作,在他心里,什么样的想法和感觉都没有。在无人说话的情况下,他的脑子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但周石天的脑子却风起云涌,怎么也不能平息下来。他扶栏看着花园深处。整个花园凋敝而苍凉,仿佛一种到了尽头的感觉。

一连串纷至沓来的事使他决心孤注一掷。

韩飞龙的到来,第二块玉的出现。他真的没时间了。

只一个片刻,他转头看着儿子。周福祥还是四处张望,没有任何目的。

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周石天心里不禁涌上一股焦急,这焦急里也有一种疲倦,甚至一种厌烦。如果儿子不是这个样子该有多好,很多事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至少,他不会沦落到向自己家中的丫头去说亲,结果居然让自己下不了台。对周石天来说,这简直是想不到的奇耻大辱。但这种耻辱又该怪谁呢?福祥这病、病、病……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在自己出国之前,福祥是个多么聪明的小孩!但现在、现在,居然变成个这样子。这个家在他回国后就已经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家了。“……齐家、平天下”,这话是谁说的?圣人说的吗?不错,是圣人说的,他怎么居然忘记圣人说的话了?圣人说得已再清楚不过了,“家”在“天下”之前,他怎么连这点也没看出来?现在就看吧,天下还是一团糟,他的家也是一团糟。在出国之前,他把家“齐”了吗?没有齐家就去平什么天下?天下难道是他周石天平得了的吗?天下到现在也没有平。民国才多久?帝制又在蠢蠢欲动。这一动,天下又势必在糟上变得更糟,他这个家呢?在他看来,早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当年周石天回国之后,受命孙中山留在清风镇,在花园中建了个亭子,给它取名“中隐亭”,便是想到这句古话。对周石天所处的状态来说,也确真不是大隐,亦非小隐。在这里会待多久,他心里没数,只是知道会有人来找自己,这一等,居然就是十年。十年下来,已没人知道他过去所干的事情;但十年下来,变化的却是周石天自己。

把这花园凝视一会,周石天转过身来,在儿子身边坐下。

周福祥虽傻,但对父亲却有着本能的敬畏之感。只是这种敬畏感却也不足以使他在父亲面前变得畏缩,或许对周福祥来说,畏缩感根本就没在心里出现过,他很少主动先和别人说话,因此也只是看了看父亲,傻笑一声。

周石天伸手拍拍周福祥的肩膀,温言说道,“福祥,今天你做一些什么了?”

“我……”周福祥像是很费劲地想了想,但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接着就说,“秀文呢?我、我想和秀文玩。”

“秀文?”周石天眉头一皱,被秀文拒婚的一幕又在心里涌起。当他从秀文旁边出去时,心头狂怒不已,几乎立刻就打算将秀文扫地出门,但他控制住了,因为把秀文赶出去的话,这事难免不会在镇上传开。他被其他人家拒婚还说得过去(尽管也大失面子),但如果整个镇上都知道他被一个丫头拒绝了,他这张脸就没地方搁了;再说,秀文在他家里,拒婚也可以算是自己家里的事。秀文在这个家里,当然不敢四处乱说,而且,周石天也不打算让这个丫头就这么好过。怎么?自己是她的老爷,她居然敢那样对自己说话,把个“不”字也敢说那么多遍?留她在家里,也可以随便整治整治她,得让这个丫头明白,拒绝自己的老爷难道就没有代价吗?

此刻周福祥开口就是秀文,周石天心头不禁冒出一股怒火。

他说出“秀文”二字之后,还是压了压火,沉默片刻,才缓缓地说,“秀文很快就回来了,福祥,你很喜欢秀文吗?”

“我喜欢啊,”福祥对这话倒是回答得挺快,“我喜欢秀文,爸爸,我喜欢秀文。”

“告诉我,”周石天眉头还是皱着,说,“你喜欢秀文什么?”

“我喜欢、我喜欢……”周福祥答不上来了,他傻傻地一笑,说,“我喜欢秀文、我喜欢秀文。”

“你喜欢她什么?”周石天渐渐不耐烦了,声音提高了些。

周福祥发现父亲声音变得严厉了,不由微感恐惧,但他还是接着说了句,“爸爸,我要秀文做我老婆,我要秀文做我老婆……好不好?”

“放肆!”周石天忍不住了,厉声一吼,站了起来。

周福祥吓一大跳,几乎想躲,但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躲。他看着父亲,脸上是一片惊恐。周石天看着儿子吓成这样,心里忽然一软,叹口气,又坐下来,说,“这件事,爸爸会给你安排。你现在到房间去,我去看你妈妈回来没有。”

周福祥见父亲没骂下去了,恐惧感也一下子消失。他忽然又问,“爸爸,老婆、老婆……做老婆是什么意思啊?”

周石天重重叹口气,说,“以后你就知道了。”说着,他再次站起来,续道,“福祥,听话,到房间去,待会秀文就回来了。”

“秀文回来啦!秀文回来啦!”周福祥特别高兴,赶紧站起来,跟着父亲走出花园。

做父亲的眉头深锁,做儿子的却兴高采烈。

他们父子离开花园,沿着小路往大屋走去。甚至周石天也没有注意,在一棵树后,曹管家站了出来。他望着周石天父子的背影,凝视了好长一会,只是他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看了周石天父子背影一会,很快从另一条路迅速地也往大屋跑去。

周石天和儿子进了大厅。厅内无人。

周石天站住了,他听见楼上有些声音,便说了句,“婉漪,你下来。”他听出楼上弄出声响的是妻子婉漪。在一起久了的人,几乎都会有这种不偏不倚的直觉。

在楼上的果然是婉漪。她听见周石天叫她,便赶紧从房间出来,但她并没有即刻下楼,而是靠着楼梯栏杆向下张望一眼,见楼下只有周石天和周福祥,便慢慢抬脚下楼。她此刻眼眶有点发红,手里拿着手帕,像是刚刚擦过眼泪。但她没让周石天注意,一步步下楼,将手帕别在旗袍角上。等她下完楼,已经看不出她内心发生过什么样的波动了。

周石天并没注意到妻子的神色有些不对,他看见婉漪下楼,便在他平时惯坐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周福祥没坐,傻呆呆地站在父亲面前,他还是东张西望着,又并不是要发现什么东西。

婉漪还未下完楼,曹管家已进来了,他一进门,就弯着腰对周石天说,“老爷,秀文回来了吗?哪里也没看见她。”

周石天有点不耐烦,挥挥手说,“你带福祥上楼去,我和太太有事情要谈。”

曹管家答应一声,便拉着福祥上楼了。有父亲在,福祥倒也没有发作一定要秀文相陪。

周石天看着曹管家将福祥带上楼,自己也站了起来,对走过来的婉漪说,“你去墓地了?”

“我给姐姐上香去了。”婉漪声音有点感伤,“今天是她的祭日,我这心里……有点难受。”

周石天仔细凝视婉漪一会,叹口气道,“难为你了,这日子我都忘了。”

婉漪心情似乎还很沉重,她也叹口气,说,“我总是想着姐姐。”

周石天不接这个话题,“有件事我得和你谈谈,”他看看房间,说,“我们去花园走走。”

在这个家里,周石天是一家之主,在任何事情上,周石天作出了决定的,婉漪似乎从未反对过。此刻她心思有点茫然,像是有什么事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一样,因此对周石天的话也似乎没有去琢磨。周石天很少和婉漪去花园谈什么事,她虽然听明白了周石天的话,但却没有什么心思去琢磨周石天是要和她谈什么事。

两人跨门而出,婉漪将手挽在周石天的胳膊上。

“老爷,今天没去店里?”她算是暂时放下刚才的一些思虑了,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自然一些。

“今天没去。”周石天回答。他的声音低沉,也像是被什么事困扰着一样。

婉漪没说话了,两个人很安静地慢慢在一起走。

对他们夫妻而言,似乎很久没在一起这么安静地走过了。冬风吹来,两人俱感寒意,不由走得慢了,身子却彼此靠紧了些。周石天看了看妻子,伸手将婉漪挽在自己手臂的手拍了拍。婉漪感到丈夫温情,笑了笑,却很快又消失了笑容。好在周石天没去注意她接着的眉头微皱。

怎么办?——这是婉漪心里掠过的念头。

如何说?——这是周石天心里闪过的想法。

两人都不说话,慢慢走到花园。

进园后,周石天忽然叹口气,说,“这园子也该修剪修剪了。”

婉漪四处望了望,说,“等冬天过完再说吧。”

“是啊,”周石天沉思着回答,“等冬天过完吧。你冷吗?”

“还好,”婉漪看了丈夫一眼,柔声道,“你在这里,我怎么会冷呢?”

周石天笑了笑,说,“到亭子里坐坐吧,有件事,我得和你好好说一下。”

婉漪没说什么,只很顺从地跟着周石天走进了“中隐亭”。

二人坐在石椅上。

周石天慢慢说,“婉漪,我想和你说说福祥的事。”

婉漪叹口气,说,“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哪。福祥怎么啦?”

周石天皱着眉头,沉声说道,“就是给他说亲的事,福祥大了,也应该娶个媳妇了。”

婉漪闻言,也叹口气,说,“可这清风镇上,哪户人家愿意到我们周家来?你不是去张老板家说过吗?连他也拒绝了。老爷,我这个做妈的,怎么不着急?”

周石天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花园深处,像是思索着什么事,然后说,“婉漪,你发现一件事没有?”

“什么事?”

“我们家福祥,很不愿意离开一个人。”

“一个人?”婉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谁啊?”

周石天掉头看着婉漪,说,“就是秀文。”

婉漪一听周石天说出“秀文”二字,猝然站了起来,她的脸色几乎在刹那间变得一片苍白,她说,“老爷,难道你的意思是想让秀文做周家的媳妇?”

周石天看着她,冷静地说,“这天下大乱在即,我得给福祥安排好,看这形势,没有人可以控制。”

“不行!”婉漪将旗袍角上的手绢取下,在手中捏得很紧。她根本不去管周石天所说的什么天下大事。她说得又快又急,“绝对不行!秀文怎么可以做周家的少奶奶!她一个丫头,居然要以福祥妻子的身份出现在这个镇上。老爷,你就不怕被别人笑话吗?我们周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周石天见妻子反应激烈,似乎也并不意外——况且,婉漪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又转头看着花园,声音依旧不疾不缓,“婉漪,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肩上这副担子,也应该松一松了。秀文是我们家丫头不错,但她有许多女人没有的品质。对今天这个乱世来说,出身看得那么重要有什么用?福祥需要的是照顾,在这方面,没有人比得上秀文。福祥很依赖她,如果贸然招进一个福祥从没见过的女人,你想一想,万一对福祥造成了打击,我们恐怕都不能预料会出什么事。我们周家只有福祥这根香火,难道你要我们周家绝后吗?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秀文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以为呢?”周石天说到最后一句时,又转头看着婉漪。

“不行!”婉漪立刻回答,她站起来,脸色忽红忽白,显出她内心激动异常,“老爷,这家里的什么事我都听你的,可在这件事上,我绝不同意!我是福祥的妈,我知道自己儿子。秀文照顾福祥是照顾得好,可照顾得好是一回事,做我们周家的媳妇可是另一回事!老爷,你不会是糊涂了吧?怎么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周石天再次看着妻子,冷冷地说,“那依你的主意呢?”

听到周石天冷冰冰的口吻,婉漪有点发怯,但她还是坚持着,“不行!老爷,这件事绝对不行!你问我的主意,那我告诉你,我的主意就是决不能让秀文做我们周家的媳妇!”

周石天总算是有点惊讶地看着婉漪了。自他们结婚以来,婉漪如此坚决地抗拒周石天,大概还是第一次,这使周石天几乎不大习惯,他心头也不由冒出一股怒意来。他冷冷地说,“婉漪,如果我决定了呢?”

婉漪看着周石天,脸色越来越白,她嘴唇颤抖,眼睛里几乎冒出一层泪珠。她说,“老爷,你一定要那么做吗?为了一个丫头,你不顾我们夫妻之情吗?我嫁到周家以来,事事依你,你……你就不能依我这一次吗?”

周石天眼中闪动着怒火。他被秀文当面拒绝过一次,心里已经很不是滋味,但他倒不认为秀文的拒绝就会让自己变得没有办法,他和婉漪谈这事,也有让婉漪去和秀文谈一次的打算,却不料婉漪的反应如此激烈,他不由越来越怒,站了起来。

“你让开!”他说。婉漪所站的地方正挡着他下亭的路。

但婉漪不肯让路,她反而张开双臂,说,“老爷,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她一边说,一边就滚下了泪水。

周石天又沉着声说道,“你让开!”

婉漪还没说话,从花园外已匆匆忙忙走进一个人。

过来的是曹管家。

他像是没看见周石天夫妇正发生冲突,径直走到亭前站住了。

“老爷,”他不紧不慢地说,“秀文回来了。”

听到这几个字,婉漪简直像听到个炸雷,她张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曹管家,又迅速地看向周石天。周石天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她不应该回来吗?要你管着少爷的,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秀文回来了吗?”他说到后来,已是怒形于色。

“老爷,”曹管家似乎没感觉周石天的恼怒,他弯弯腰,说,“还有一个人跟秀文一起来的。”

“谁?”周石天问。

“就是那位韩先生,韩飞龙先生。”

“哦?”周石天一听韩飞龙来了,说,“请韩先生到客厅等我,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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