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玄烨所中的麻沸散并不多,又在溪水泡了那么久,再加上卫思澜拔了箭撒上了一整瓶的“金创药”药性一侵入伤口,玄烨就感到了丝丝清凉袭脑,意识基本上已经有点回复了。只是现在失血过多,所以没有力气睁不开眼罢了。
现在耳边听着女子一声声焦急的询问。少年天子一向无坚不摧的心也是一暖,如果不是自己眼下真的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一定要睁开眼看清楚,这个素未蒙面就敢于救自己的女子,究竟是何面目,自己虽然贵为天子,这世间除了自己敬重的皇祖母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自己,便是亲生额娘对自己这个皇帝,也是疏远的;更别提为了个女人抛弃皇位、抛弃母亲、抛弃妻儿的皇阿玛...
耳边一声声明显的关切呼唤拉回了玄烨飘荡的杂念,玄烨心神一晃,这才想起,自己不能温香暖玉在侧,就忘了生死不知的常宁,怎么能心里有了苦涩的想法呢?
心里暗暗使着力气,这才好不容易对着趴在自己脸上的女子虽然声音很轻却也无比清晰的吐出一个“手”字。
玄烨身上一轻,朦胧之间只觉得一阵怅然若失袭上心坎。
指关节一使力气,如同千斤在身般,艰难的动了动,玄烨的手本就离腰间不远,这一指的方向。
卫思澜原本就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男子手的动势,眼见着那人手无力的抬了下,又如同被折断的树枝样一下子耷拉了下去,估摸着即使没有五指齐断可能也离折不远了...
顾不得在意这男子手受了伤,竟然还能给自己指明方向。思澜急忙又要伸手去掏男子的腰间,却突然想起,似乎眼前重伤的男子别说腰间,就是全身上下,也是已经被自己摸的一清二楚了的,自己这一着急又想要去从头到脚的再摸一遍...
偷偷抬了抬螓首,卫思澜见男子没有睁开眼偷看自己这滑稽的模样,这才手一伸,拿起了乖巧的躺在一旁差点被卫思澜担心玄烨咬着舌头,而准备替代自己帕子塞在玄烨嘴里的那截竹筒一样的东西。
死劲在玄烨眼前一边摇啊摇、摇啊摇的,一边略带求夸奖的嫌疑女声脆脆的在男子耳边婉约道:
“是这个么?你看看啊!你说的是这个竹子一样的东西么?”
玄烨心内这下越发的苦涩了,自己虽然意识醒了没错!但是眼睛睁不开啊!你这娇憨十足的让自己看,自己能看的见早就搭理了,这不是看不见么?
又好气又好笑的想抿一下薄唇,却又使补上力气。只能颤颤巍巍的发出单音节的字音,这边正想着怎么样才能一个字让这女子按着自己的指示拉开那令箭,对着京城方向无在不在的“血滴子”发出求救新号时,耳边一震。
“砰!”
令箭已经被卫思澜瞎折腾给拉扯了开来,幸好这令箭不伤“外”人,要不然卫思澜这救了人一命不说什么“胜造七级浮屠”了,这还得搭上自己的小命一条...
玄烨自打耳边传来了令箭破空声,心里已经不由的算起了“血滴子’到来的时辰。而卫思澜即便因为刚刚出手救了人,心里有点自豪,在陌生男子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罕见的娇憨之态,但是耳边清楚传来的破空声,也是令一向聪明的卫思澜明白了,这所谓的令箭,只怕是眼前所救之人在向自己不知道的某一股势力发出的求救信号吧?
看了看男子肩胛处的伤口已经不在流血,卫思澜也不在管这男子此刻的想法,毕竟是自己也有学着做些女红什么的,这手上匕首略使巧力,已经将男子身上的墨色锦袍从臂弯处至背部划拉开了,这才取过一旁棉袄上摆着的中衣布条,给男子的箭伤一道道细致的包扎了起来。
玄烨闭着眼感受着背上女子的动作,虽然肩胛处已经被撒了宫中秘制的“金创药”,这女子却也小心翼翼的没让自己感到伤口包扎时勒紧的疼痛感,心里越发的暖和了起来。
思澜低着头凌乱的刘海掩去了神采奕奕的双眸,一边小心的给玄烨包扎伤口,心里也是不住的计较着,眼下自己身上小棉袄半湿还沾着血,中衣虽然被自己撕破了,穿上棉袄看不出来,但是等下自己这样子回去,纳兰容若确实不可能看不出来的,而且这会子天色,酉时只怕也差不多了,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这么久,纳兰容若这会儿只怕该要发了疯带着小北四处寻找自己吧?
“我知道你醒着的。”
想到了这儿,思澜心一静,声音清冷的对着面前被自己弄得侧趴着的男子说着。玄烨这边正在享受从来没体验过的柔情片刻,这眨眼间,救了自己的姑娘,竟然语气就冰冷了下来,跟先前自己刚醒时声音甜蜜语气紧张简直判若两人嘛...
心里忍不住的嘀咕着自己眼下是看不到,等自己能睁开眼,一定要仔仔细细的看看这狐狸一样说翻脸就翻脸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位公子,估计救你的人也快赶到了,我出来也有一段时间,太久没回去,恐家人挂念,我现帮你将身遭收拾下,待到救你之人赶来,也方便带你回去医治。”
思澜话一说完,将自己原先脱掉的小棉袄朝着男子身上拢了拢,药粉全部被自己洒在男子肩胛处了的瓷瓶和匕首,却是在也不好意思放回到原处了,只能将自己的帕子垫在两样物什下面,草草的摆放整齐一打包,放在了男子身侧显眼处。
一手拿着纳兰容若给自己蒙眼的帕子到溪边汲了水,回过身来将玄烨干涸苍白的薄唇略微拭了拭水,食指隔着帕子一一拂过玄烨面上刀削似的两道剑眉、灿若星辰此刻却乖觉的磕上了的眸子...细细的擦干净了沾染着的血污,思澜却是再也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玄烨在思澜给她洁面的时候一边闻着若有似无的和着血腥味道的淡淡香气,细密的睫翼轻颤,心里也是不止一次试着想睁开眼睛。
那怕只是朦胧的看上一眼,便是貌若东施,无盐无才;对于此刻的玄烨来说,那也是能深深镌刻到心底的容颜吧?
偏薄唇都能稍微小范围的张合动弹了,眼皮却是一丁点儿也打不开。玄烨心下焦急,知道面前之人这是想将自己打理干净了,然后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的离了自己而去的!心下自然是加上了点恼火,越发使劲的想睁开眼看清楚救了自己的女子,越是睁不开,玄烨大脑一个恍惚,只觉得面上一轻,原本一直絮绕在自己鼻翼脑海的淡淡香味也是一下子如同被风吹散了开般的淡在了空气里。
心里不由的一沉,这救了自己的陌生女子,此生是否再也看不到了?
思澜将四周的挡着风雪的枯枝往中间玄烨身子所在的地方仔细的整理了一番,倒是没忙着立刻离开,她顺着来的方向走去,离玄烨所在的地方虽然有些距离,却也没妨碍着自己的视线,她是怕的,怕自己这一走了,却没人来救那人,即便是一句正儿八经的话语都没跟自己说,卫思澜的心,为着这个陌生的男子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柔软了的。
卫思澜本就是极其倔强的人,眼下中衣外面倒是有穿着一件夹袄,但是这夹袄本身就是丝绸料子,自然也是极薄的。而且她下身,靴子,棉裤也都是半干不湿的潮在身上,里衣虽然因为穿的多,没湿,但是一番忙碌,早已经被汗水由内往外的浸了开,思澜这副样子出了那避风所在,自然是北风一吹,身子自然而然的打了个冷颤,她却咬牙忍着这腊月里刺骨的阵阵寒意。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思澜远远的就看见几颗黑点子,急速的朝着自个儿稀里糊涂放了那枚令箭所在的方向赶了来,思澜面上不由的一放松,再次对着身在枯枝丛中,根本看不到那墨色身影的人望了一眼,这才不疾不徐的往着来时的路走了去。
她心内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人都是会功夫的练家子,自己离那墨色身影虽然尚有些距离,却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被那些好手发现。
而,自己之所以忌惮这么深,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抹刺伤了眼眸的正黄**?
黄色,本就是皇室所用。
自己之前穿着的鹅黄色,其实也只是叫做鹅黄色而已,所谓的鹅黄色,却是跟黄色一丁点儿边角都搭不上,不过是自己偶尔翻出了古籍,央了纳兰容若用橘色兑了白色和杏色所调和出来的颜色,这也就是纳兰容若和自己见这调出来的颜色娇嫩无比,私下里才这般鹅黄鹅黄的叫着罢了。
而自己救的那人,身上穿的黄色,即便不是当今圣上所用的明黄色,思澜猜测,或许是那位皇亲国戚王爷皇子,这也是可以穿上稍许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