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尼昂该如何去找阿多斯呢?
他知道,阿多斯当时的情况是很危险的,这让他担心不已。
在他所有的朋友当中,阿多斯的年龄最大,他的趣味和爱好在外表上和达达尼昂最不接近。
然而他对阿多斯却有一种明显的敬重。因为阿多斯的优点实在不少:他的神气高贵而且超群脱俗,却又有一股平易近人的气概;他长得英俊,却又不和任何女人来往。
由此,达达尼昂推测他曾经是个大贵族,只是由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才变得意志消沉,沉默寡言起来,而且,他常常借酒消愁。
达达尼昂是个很喜欢追根问底的人,然而,尽管他很想了解阿多斯的过去,却一无所获。因为阿多斯没有接过任何书信,也没有做过任何偷偷摸摸的事情。
阿多斯还有一种令人叹服的镇静。在赌钱的时候,他可不像波尔朵斯那样,赢了就唱,输了就骂。他在赢钱的时候与输钱的时候一样,自始至终都是镇静自若的样子。
这些回忆使达达尼昂更加渴望见到阿多斯了,他快马加鞭,终于在早上十一点的时候,到了阿棉。
达达尼昂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客店。
对于那个阴险的客店老板——他敢诬告阿多斯是伪造货币的——达达尼昂早就在不断地计划报复的方案了。
现在,他走到客店,把帽子压低,左手拿着剑,右手甩着马鞭。
老板迎上去向他行礼,他问:“你还认识我吗?老板。”
“哈!不认识。”
“那好,让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吗。”达达尼昂冷冷地说,“大约半个月以前,你大胆地用伪造货币的罪名控告一名火枪手。快说,现在你把他怎么样了?”
老板的脸发白了,他用最伤心的声调说:“大人,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为了这件岔子,我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唉,我真是倒霉。”
“快说,他现在怎么样了?”达达尼昂找了条椅子坐了下来,神气得像个大法官。
“听我解释先生,那完全是个意外……”
“废话少说!拣重要的说!”布朗舍也学着主人的口气说了一句。
“就在上次你们来的前一天,有一个地方官通知我,说一个伪造货币的人同他的同伴要到我的店里来,还把你们的相貌形容给我听。”
“以后呢?”达达尼昂迫不及待地问。
“后来,地方官还派了六个人给我做帮手,再后来,我就遵照他的话,对你们采取了愚蠢的行动。”
“然后你就大胆地对我们采取了行动?”达达尼昂冷冷地说。
“请你原谅我,先生。”老板十分可怜地说,“你要知道,我们开店的,对地方官的命令是不敢不从的。”
“好了,现在你快告诉我,我的朋友在哪里?”
“请你耐心一点,大人。”老板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说,“你当时骑马走了,而你的朋友却和地方官派来的人打了一架……”
“啊,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达达尼昂道,“我真后悔当初没留下来,将你们一个个杀死!瞧,你们事先全商量好了,就等我们进圈套。”
“哎哟,大人!”老板惶恐地叫了起来,“我也是受了地方官的欺骗,然而你的朋友很厉害,他用手枪放倒了两个人后,挥着手里的剑且战且退,又把我的手下打成残废,还把我给打晕了。”
“活该!不过,你快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当时且战且退,他发现他背后是店里酒窖的台阶,而且酒窖的门是开着的,他把门上的钥匙拔了出来,藏在身上,就把酒窖当做他的防御工事守在里面了。我敢肯定,他现在还待在里面。”
“好啊!你把他关在里面了!”
“不!不!事实不是这样的。”老板忙解释道,“后来,我就向省长汇报了这件事,他却说我抓错了人。我就赶了回来,走到酒窖想放他出来。哪知你的这位朋友不肯出来,说这是一个陷阱。又说要他出去,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达达尼昂忙问。
“他说首先要把他的那个跟班找来,并且跟班的武器必须是齐全的。我们满足了他的条件,可是他还是不肯出来。”
“天哪!你们到现在还把他关着!”达达尼昂高声叫了起来。
“不!我说过,是他不肯出来。天哪!你不知道他在我的酒窖里干的什么好事!”老板委屈地叫起来,“如果您肯把他叫出来的话,我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那么,他在哪儿?我们找得着他吗?”达达尼昂问。
“当然。他坚持非待在地窖里不可!我们每天得从天窗扔面包给他,如果他要肉的话,我们还得送肉给他。有一次,我壮着胆子进酒窖劝他出来,他开了一枪,把我的帽子打飞了。”
“那么说,他在酒窖里一直待到现在……”达达尼昂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可真没有同情心,先生。”老板看了他一眼,有点儿不高兴地说,“你知道,我们店里的酒、咸肉、香肠全放在酒窖里。你的朋友躲在里面,害得我们的生意都做不成了。”
“那好吧,我去把他带出来,你快带路!”达达尼昂命令道。
老板飞快地把达达尼昂带到酒窖门口,达达尼昂迫不及待地敲了敲门。
“快走开,小心我的子弹。”正是阿多斯的声音。
“阿多斯,是我,快开门!”达达尼昂兴奋地喊道。
“天哪,好像是达达尼昂的声音。”阿多斯在里面说,“真的是你吗,兄弟?”
“是的,阿多斯。”
“立即就开。”阿多斯说。
于是,从里面传来了巨大的响声——这大概是阿多斯正在拆除他的防御工事。
不一会儿,门开了。阿多斯出现在门口,他脸色苍白,用箭一样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四周。
达达尼昂亲热地搂住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当他想带阿多斯离开的时候,才发现阿多斯有点站立不稳。
“你受伤了吗?”达达尼昂关切地问。
“受伤?没有。我只是喝了太多的酒……”
阿多斯正说着,只见从地窖里传来了老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等达达尼昂明白过来,只见老板从酒窖里冲出来,不顾一切地向阿多斯喊道:
“你这个魔鬼!喝光了我的酒!吃光了我的肉和香肠!你害得我破产了!”
“拿点葡萄酒来!”阿多斯架开了他,命令道。
“你还敢向我要酒喝!”老板几乎快被他气疯了。
“是的,上次我不是付给你很多钱吗?”阿多斯平静地问。
“可是地方官的人说那是假币,全没收走了。”老板说。
“那是真币,你这个傻瓜。”达达尼昂说,“不过,我的朋友不是还有一匹马寄在这儿吗?你把它卖了,老板,那就够还他的饭钱了。”
“你说什么,达达尼昂。”阿多斯说,“你居然要把我的马卖了?”
“你用不着它了,阿多斯,我给你带了一匹更好的马。”
“那好吧,老板,你把我的马牵走吧。”
老板听了,转怒为喜,忙把他们请到店里,为他们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达达尼昂把波尔朵斯、阿拉宓斯的情况告诉给了阿多斯。
阿多斯听完后,看着他,说:“那你呢,朋友?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快活。”
“是的,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于是,达达尼昂就把波那雷太太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阿多斯听。
“那没什么。”阿多斯平静地说,“女人是不值得让你伤心的。”
“唉,阿多斯,你这么说,那只是你从没谈过恋爱。”
“我没谈过恋爱?”阿多斯带着酒意说,“有个故事,说出来会让你的不幸变得好笑。”
“你的故事吗?”
“我的,或许是我朋友的,这全不重要。”阿多斯又说,“你想听这个故事吗?”
“我正洗耳恭听呢!”“我的一个朋友——你听明白了吗?是我的一个朋友,不是我。”阿多斯惨笑了一下说,“我省里面的一个伯爵,他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她当时是十六岁。
“她住在一个小镇上,和她哥哥住在一起,她哥哥是镇上的一个神父。兄妹俩是从外地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后来,那个伯爵就娶了她。那个伯爵可真是个傻瓜!”
“为什么这么说?”达达尼昂奇怪地问。
“你等着瞧吧,”他说,“伯爵让她成了全省第一贵夫人。然而有一天,伯爵和她到野外打猎,她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
“伯爵奔过来救她。她的衣服使她喘不过气来,他就用刀子割开了她肩上的衣服。你猜猜他看见了什么,朋友?”
“我怎么知道?阿多斯。”
“他看见她肩上烙着一朵百合花。这说明她以前犯过罪,被狱卒给烙上的。”
说到这儿,阿多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继续说:“后来,伯爵把她吊在了树上。”
“啊,他杀了她!”达达尼昂叫了起来。
“是的,那个伯爵成了杀人凶手。”阿多斯的脸白得像个死人,“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去接近什么女人了!”
达达尼昂从没看见阿多斯这副样子,他呆了好一阵,才又问:
“那她的哥哥呢?”
“我曾打听过他,想把他也吊死,但他逃走了。后来我听说他不是她哥哥,是她的情夫,他们为了逃避惩罚才躲到我的领地来的。”
“天啊,太可怕了!”达达尼昂喃喃道。他已完全被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弄得目瞪口呆了。
第二天,阿多斯从醉梦中醒来,他担心自己在醉中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就问达达尼昂说:
“昨天我喝太多了,朋友。我一定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不,阿多斯,”达达尼昂掩饰道,“昨天我醉得比你还厉害,所以你说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
阿多斯这才放下了心。
准备了一会儿,一切都收拾好了。
阿多斯和达达尼昂原路返回巴黎。波尔朵斯和阿拉宓斯的伤都好了,四个好朋友又聚在了一起,一起往巴黎前进。
到达巴黎的时候,达达尼昂收到了特莱维拉先生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达达尼昂:
由于你出色的表现,国王特别批准,破格把你招进火枪队。
特莱维拉达达尼昂心里所想的事情,除了指望和波那雷太太重逢外,就剩下加入火枪队这件事了,所以他喜气洋洋地跑去找他的三个朋友,一起分享这个喜讯。
三个火枪手正聚在阿多斯家里,他们正在商量着一件严重的事情:国王决定在五月一日对英国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