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请的人都来全了才带了进来,刘妈妈脸上堆笑,好不得意。
绾兮知道这几个灰头土脸的,定是在刘妈妈那里吃了憋了。
田庄的两个管事,酒楼的老板,钱庄的掌柜,外院的帐房,都来齐了。
绾兮四下打量着,心里稍微有个谱。
田庄上的管事,一个五大三粗,肤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实在人,向绾兮问了安。这才知道他就是苏妈妈嘴里的大壮,苏妈妈特意交代了,是自己人。
冷不防要接管这些事,她是从苏妈妈那里备过课的。大壮为人老实,田里的事都是他管。
旁边那位不说话的,是管账的马先生。绾兮特别留意到,马先生只看了一眼大壮,还是鄙夷的神情。而且,马先生并不向绾兮问安,而是瞄了眼旁边的椅子。
他还想让绾兮赐座?真是笑话!
苏妈妈特意交代了,马先生资格是很老的。做人迂腐点,但帐做的精明。
酒楼的老板是名女子,名叫冷月。长相并不出众,只比一般人稍微亮眼一点。不过举止间,尽是媚态。她笑着上前问了安,就垂下了眼帘。
外院的帐房,是个胆小怕事的,说话畏畏缩缩的样子,倒有点像阿寻。只是问个安,帐房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绾兮忍俊不禁,莫非阿寻那憨态就是跟这个帐房学的?倒是有模有样,骗得人紧。回头看了一眼阿寻,阿寻给了她一个抱歉的微笑。
都介绍完了,绾兮也不说话,只翻了翻各自呈上的账本。这些她原是在府中,就看过的。
腹中的胎儿像是成了精了,见绾兮只翻看账本,无聊地在绾兮肚子中打了几个滚儿。然后就正襟危坐,像是在教育绾兮怎么拿架子。
绾兮都能想象到她腹中小儿的样子,这孩子跟自己的联系越来越强烈。绾兮这是头胎,不知道别人怀孩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为也是这般。
“马先生真是傲骨。”绾兮眼波一转,定在了马先生身上。
马先生身躯一震,了然地看着绾兮,这就要拿他开刀了?
“世子妃这话从何说起?”马先生挺直了身子,要接招了。
“咳咳。”守在一侧的阿寻,不合时宜地咳了两声。
众人的视线,都落到阿寻的身上。阿寻歉意地面对着大家目光的扫射,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阿寻不是莽撞的人,方才说话时还好好的。虽然他装作是咳疾,绾兮还是猜出他是在出声提醒。
他在提醒什么?绾兮不解。
绾兮糊里糊涂地接手了这些事,连水有多深都拎不清,让阿寻深感无奈。王妃也是个糊涂的主儿,这些年一直想拿马先生开刀,却连马先生的底细都没有彻底摸清。有老太太护着,马先生那里没人能彻底摸底。
早年间,马先生曾救过老太太一命,老太太见他识得几个大字,就让他管了帐房。马先生也是个精明人,会讨老太太欢心,账目又做的十分漂亮。绾兮新官上任,就想动马先生。阿寻担心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没在下人们面前立威,反倒给了老太太不好的印象。
这冷月湾酒楼的掌柜也动不得,原先动得,现今也动不得。看似是个酒楼,背后支撑地乃是天家的情报网。绾兮和王妃娘家都是修罗族的,这话是不能说与她们听的。将冷月湾作为明产,也是礼亲王的主意,将最见不得光的放在显眼处,才更安全。
对上绾兮狐疑的目光,阿寻不知该如何解释。
又是一阵猛咳。
“世子妃对下人,还真是缺乏管教。”马先生让阿寻的咳嗽扰了心性,愤愤然地说。
这阵势,哪里是下人说话,简直是绾兮的主子在教训她。
绾兮有些恼。
“马先生觉得该如何管教?我这下人突犯了咳疾惊扰了马先生,难道要我杖责他?”绾兮毫不客气地回敬。
这马先生是脑袋不灵光还是什么,既然知道绾兮要拿他开刀,还一味往枪口上撞。真当他有什么倚靠不成?
倚靠?绾兮恍然。
又仔细打量了马先生一番,清清瘦瘦,身着补过几次的长衫,小胡子稀稀拉拉倒也将下巴两侧骇人的骨头遮了起来。马先生脸上要不是有些皱纹,简直就像是白骨上蒙了一块破棉布,清瘦得吓人。
看马先生一副迂腐穷酸的饿死鬼样子,谁能相信他这两年贪了田庄几千石粮食?
绾兮自己都有些怀疑了。
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她轻易抓住把柄?
除非目的是激怒她,让她拿他开刀,然后将事情捅到护着他的那个人那里。马先生既然敢做,一定是做足了准备。让她拿不出证据,抓不到其他把柄。最后,说不定马先生不仅不会受罚,反而因祸得福。而她,是必然要承受那人的怒火的。
那个人是谁?
王妃?不会,夫人既然让苏妈妈反复来嘱咐了,就一定不会。王爷?有可能,但又不太可能。
绾兮脑袋里闪过一个人,让她浑身一紧。
对了,是老太太。阿寻是睿郡王手底下的人,睿郡王跟老太太是极亲近的。只有老太太的事,阿寻才有可能听说了一二。不然,以他下人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的。
绾兮回过神,正对上冷月湾老板玩味的表情。
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
有种被人洞悉了的感觉,让绾兮脊背发寒。正对上那女人的目光,那女人却又将目光放到了阿寻身上。脸上迷离的笑意,倒像是将绾兮和谁捉奸在床了一般。
阿寻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妥,狠狠回瞪了回去。那女人忌惮地垂下了眼帘。
“鹂儿,给马先生看座。”绾兮平复了心态,开始改变战略。
马先生闻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绾兮,恭敬地说,“谢少世子妃。”
绾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下。这个马先生真是个难缠的主,若自己没有转变态度,他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了吧。
“几位也坐吧,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绾兮打定了主意,根基不稳,就按兵不动。
腹中的胎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去了。
绾兮也只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说今日只是跟大家见个面熟悉一下,之后便让刘妈妈送客了。
任重而道远,看来还得自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