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氏传家之宝回光镜乃是黄帝战蚩尤时,采赤锡和金沙所铸,与可焚毁神器的搜焚炉齐名。可封印、焚毁人的元神,更有起死回生之效。
游襄亲眼目睹象谆雅在回光镜前,身体与元神割裂的痛楚,那清脆的童音凄冽惨叫,直到声音嘶哑,喉咙深处呕出血丝。游襄亦觉心底深处,疼痛难忍,捂住嘴唇,溢出破碎的呜咽。直到看着她灵魂完全被封入镜中,那安然睡去的脸庞竟是那样的纯洁甜美!
冷泊南手持回光镜,看着游襄,道:“每年这段时日,不管我手头有多少要事,多么紧急重大,我都要放下,在这里陪她十日,其中有七日只是这般守着她熟睡的没有神识的身体,另三日,她醒来为她恢复元气。纵使如此,她亦是十分期盼着这几日!”
游襄抚摸着象谆雅的脸颊,在额际轻轻落下一吻。
这七日,游襄常会登临峰顶,观望梁州方向,也会在象群栖息的河岸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却是用更多的时间发呆。
这日,她于山顶返回木屋,却见廊下一人静立,看背影纤瘦却结实,像及了每晚都会在窗外静立一刻的身影。游襄轻轻唤了一声,那人转过身来,竟是稚嫩的少年。游襄刚想出口询问,冷泊南突然步至身旁,与那少年点头对应,那少年便转身离去。
游襄不解,但看他们两人态度,当是相熟颇久,也没有多问,两人一同在石阶上坐下,却是静默不语。
很久之后,日落西山,游襄道:“她该是快要醒过来了吧!”
冷泊南轻轻点头,道:“我们便快要离开了!”
游襄道:“你若有事,便直接说出来吧!”
又是很久的静默。
看着空中那高悬的半月,冷泊南终于道:“你可愿与我合作?”
游襄也望着空中那朦胧的月亮,道:“条件。”
冷泊南不想她如此爽快,道:“我冷氏船局受舜帝所授万年船局之印,掌九州航运,亦与天下第一盐局青州妫氏世代联姻。我知你们与妫氏交好,那濮阳应现任妻室妫均韵便是内定的我的联姻妻子。阿晓太过溺爱那个妹妹,终是成全了她,虽是逐出族谱,但她亦是幸福的和自己所爱之人长相厮守。”
游襄心道:难怪当初妫阿晓不喜濮阳应,原来是因着这层关系。
冷泊南道:“只要能得冷氏船局战船船只供给,妫氏庞大物资力量相扶,这九州之争便也胜了五成。”
游襄虽是看着天上的月亮,但体内真气却有暴动。
冷泊南道:“如此说来并非我夸大其词。伯益在大禹手下之时,提倡文教德治,那时他小心谨慎,忠于职守,未雨绸缪。督促禹帝要有原则与法度,不能贪图享乐。不能以违背自然本性为代价,好大喜功,盲目冒进;也不要拂逆万民的心愿,来屈从强权者的一己之欲。这样一来,才能抚顺四夷。后在作为副帅辅佐大禹攻打三苗时,伯益认为只有以美德才能使人顺服,谦受益,满招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对三苗也是可以起作用的。大禹接受了伯益的建议,撤退军队,实行文教德治,三苗族受到感化,终于归顺。”
“当初禹帝位禅让之时,禹帝颇为看中皋陶,却不想未到仪式举行之时,便因皋陶阳寿终止而未成行。伯益在三苗归顺之时战功彪炳,治水之时功绩显著,开发地下水挖掘之术,民望极高,禹帝便将他授予大任接任者。”
“不想,那老贼在禹帝治下乖顺听话,待到禹帝大行后,便大刀阔斧的实行新政,增徭役,重权贵,将我们这些州商彻底打压,我知他心思,便是嫌我们占着九州经济命脉,而想要取而代之。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
游襄与他初次对话之时便知其意,作为穿越者,她亦知每朝每代的夺权之争必有商者参与,若在关键时刻有他们的巨大财力物资供给,是任何一个上位者所乐见的。而方才他所说伯益想要将九州现下经济命脉掌握手中,那亦是不可能的,一则任何政界上位者皆不会懂得理财,二则这些精明商人,一颗脑袋能够绕百十个弯去想一个问题,又怎会将自己的百年基业供手相让他人。她也知征战中与商人合作的重要性,于是心中作下决定。
“现下我说的太过长远,你也不会相信。便这样说吧,启乃是九州真龙天子,将来必将顺应天命,掌九州王权,若你肯相助一二,以启那仁义的性子,将来必当有重谢,而我海语仙子仲游襄,作为启的代言人,在此与你协定,若他日启登临高位,绝不插手冷氏船局,任其自由发展。”
冷泊南听着那些新鲜的词汇,亦觉惊讶,但他更高兴游襄的爽直,伸出手掌来,与游襄击了三掌,定下盟约。
游襄心道:我为何如此爽快,只因我与你玩了个文字游戏,虽不插手冷氏船局,但亦未说不插九手州商界。我必是万事以启为重,不止助他争天下,更要为他铺平治国安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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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襄再见温郁之时,她隐在重重纱幔之后。拨开白纱千层,她终是又见着这位忠贞不渝的女子了,她四肢皆被手指粗的玄铁链锁着,虽戴着面纱,容貌看不清楚,但游襄皆能感觉她面容憔悴,精神萎靡。
温郁看见游襄的一刻,眼中突闪希望,奔向前来,却被玄铁链绊住,叮当作响声中,急切问道:“可有与帝君一起。”
游襄听她言语,眼中流露出满心的失望。
温郁看她眼神,心底深处的失落感立即沿着经脉游走全身,仍是不死心的问道:“可有与帝君一起。”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游襄听她言语一激,泪水汩汩而落,温郁终是放弃了,眼中那仅存的一丝希望瞬间淡了下去,瘫坐在床上。半晌,幽幽道:“那****与他陷落地下,汪芒妖女也被那两柄邪刀吸了进去,之后深渊洞口便被八鼎封堵,我们心急如焚,却无法进入,只得在外等候。你可知我们等待的心情吗?绗酆姐姐等待不及,以头触鼎之时,突然山洪从那深渊冲出,我们皆未及反应便被冲的七零八落,妗飞姐姐与烬琊驾着异兽救了不少人上去,却不见帝江被洪水冲出,我便执意于水中寻找。后来体力不支,昏迷过去,醒来后便在这里了。”
游襄也将自己那日所遇向温郁道出,话毕,见温郁眼中愁云惨雾更甚,急道:“你莫要慌乱,我们都未回北维,怎知帝江现下是否安然?”
温郁道:“他都告诉我了,巨洪消退,可儿得龙牙称霸北维,臣服者便收归其防风部,不服从者皆斩杀当场,现在的北维已是她汪芒氏的天下,帝江若在便不会如此的。再者,我身为帝江暗卫,与他有生死协定,现在的我已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
游襄听闻此言,瘫倒在地。那句“现在的我已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生生撞击心脏,亦如凶兽的利爪将心撕的粉碎,血流如注,无法抑制。
两女沉默半晌,游襄看着温郁身上玄铁链,开口道:“我们再回去找找吧,也许他正陷落某处而不得出呢?”
温郁道:“没用的,未见你之时,我还心存幻想,以为你们在一块,可是现在……没用了。”
又是一阵沉默。
游襄道:“不管如何说,我是一定要去再找找他的。”
温郁道:“那你便去吧,他最喜爱的人是你,你当不负他。”
游襄道:“我助你逃吧。”
温郁冷冷一笑,道:“我乃当世绝顶暗卫,你以为这些玄铁链可以锁住我吗?若想离开便早就走了,只是他已不在,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游襄再去看她,只见面纱后她目光没有焦点,空洞而冷寂,叹息一声,出门离开。
冷泊南转身来看着游襄,道:“瞧过了?”
游襄未答他,又是半晌静默。
游襄开口道:“为何要这样锁着她?”
冷泊南道:“我冷泊南虽是花名在外,处处留情,但只见了她一眼,便认定今生唯真心待她一人,可她却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逃离躲避,我曾派人去寻她,使出多少手段,却迫她去到北维那人身边,我便是无法可施。”
游襄心想姬物伢于她诉说,当初璞失败后被族人追杀,只能逃往北维。而今次冷泊南亦言温郁躲入北维他便无计可施,这究竟是为何?抬头看冷泊南,问道:“为何无计可施?”
冷泊南睨她一眼,道:“北维和烟罗呈乾大陆虽被同列九州,但都是独立州系。其中北维更名梁州,但毕竟是叛臣聚巢,禹帝统九州后,百废待兴,无暇顾及梁州。却不想九州发展之际,北维也在壮大,现在大费登临帝位,多数部落首领心有不服,更是无暇顾及,因此北维便独立于九州之外,若康回不来犯内陆,内陆便也对他们放任自流。却不想北维少主,那人常来内陆行走,与姒启战了几回,却以失败告退,内陆便不将北维上心。但两者之间政事乃是九州之内最为暧昧难明之事,而我身为九州最大船局少主,若去寻那人晦气,不小心触动内陆与北维那不安定的箭弦,岂非是自寻死路。”
游襄心道:难怪当初自己身陷北维之时,亦觉那块土地消息闭塞,似被隔离在外,原来确是如此。
只听泊南继续道:“那****却是知晓那场战事的,原本想等那人原气大伤便暗中去带她出来,却不想有那巨洪相助,我便于伊水纷河岸边等待,终是将她救了回来。”
游襄道:“那些东西是锁不住她的。”
“她是当世绝顶暗卫,那些玄铁链是锁不住她的,却是为了安自己的心,虽然困她之所设有重重结界,但她若真心想走,我实在拦不下了,也会用出各种手段。我冷泊南虽有相好女子无数,却从未用过强硬手段,却是唯她,我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的。”
游襄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她亦知此刻的温郁因无法感应帝江而心如死灰,也好,便让她留在此处好生静养吧,看泊南对她心意应该不会亏待于她。那么自己呢?方才听闻那句“现在的我已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之时心中感受仍在,温郁说“那你便去吧,他最喜爱的人是你,你当不负他。”是呵,她定当不负他。
心中已做下决定,却又听到泊南一席话。
“王都增派重兵,此次,大费怕是想要将青州踏平,致启于死地。”
游襄心中一惊,道:“怎说?”
冷泊南道:“伯益此次听闻启的宣言,已将他定为生平大敌,若不除他,王权必会旁落。前些时日已集结二十万大军向泰山进发,昨日便已到了泰山脉境外鄣鲜平原外扎营,此次领军者乃是伯益新授命的,于亚龙湾助栘即伏击启大捷而归的赤鱬,而他所领军队便以自己姓名命名,可见大伯对这位新主帅的重视。”
游襄听到此,心中百感交集,心中终还是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