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陶于鼎外和众人伏身跪地。
她当先叩首起身,只见一张妖冶绝世的面容,传说中只有她的妖娆百媚可与郴柳的清纯绝艳媲美,未排进九州十大美人之中,是因从未有人见过她真正的容貌。从父亲坟墓长出的奇涟树中而出,生来便与东夷拥有九尾灵狐兽身的女瑰一般,拥有通天遁地之能,能够指挥与奇涟树同类的植物。是大自然的女儿。
她一手手指蜷起,以甲划肉,将鲜血滴入地下,另一手将一颗奇涟树种射入那血土之中,一株枝形叶美的树木从土中翻腾而起,瞬间成长为一人粗细,片刻后便有三人合抱之粗。
游襄看着鼎外之人与方才袭击她与帝江的黑影着装如此相似,想来便是他们着人于洞口把关的吧。
她于鼎中便能觉着自己被那巨木举将起来,鼎身虽是平稳上升,她却于鼎中剧烈翻滚,于翻身时瞧见那张绝世艳容,樱唇吐出解印咒语。她努力想要靠近,却被翻涌而来的巨力拉扯着、颠簸着,她一手按压心口,另一手捂嘴,她只觉胃都快被挤压出来。
眼角红光一闪,她转首亦瞧见远处一片赤红彩霞铺天盖地而来,似流云,似飞瀑,似若月,似恒星……点点滴滴,明明灭灭,复又汇成一片,将她满天满地的包裹起来。她亦觉自己被一股巨力冲击出了来,浮出鼎外,她俯首望去,却见鼎下黑暗无光,却又瞬息万变,突的被一只手握住,那力量似要将她拉进鼎内,她想要挣扎,却被那手奋力紧握,她越是挣扎,那手便握的越紧,久久的,久久的僵持。
游襄终是被那手一分一分拉入鼎内,她似是以己之力抗争,却从体内迸射出另一股巨大力量,眼角又是一道红光闪过,她亦瞧见赤红彩霞漫无边际,霞中一股艳丽红光由混沌无形渐渐显出巨翼,后有五彩斑羽,最后出现一雉首。
游襄心中一惊:这该便是帝江口中所说的天亦飞辉雉了!那亦霞雉首冲向自己而来,雉喙直刺自己双目,游襄亦是惊恐,闪身亦躲,却不想那赤红彩霞所化雉身漫无边际,自己又该向何方去躲。只觉体内一阵灸热,一股炙烈的暖流在四肢百骇中游走,体内那不安份的一角终是被这一击迫的露了头脚。
游襄亦知体内那圣凰鸟觉醒,若今日不能将她封印,自己便会被这股热浪灼烧至死,只这天亦飞辉雉亦是来者不善,若两圣鸟夹击,自己便是连灰尘都不会剩下了。
这一刻,她不禁想到自己初至此世界时,由鲧处得知此界信息,曾想过乱世出英雄,自己横空插一脚的雄思妙想。后由渤海湾孤筏遇启,一见倾心,与他一同流落蓬莱仙岛,共同度过难忘的快乐时光。后孤身前往大陆,遇湘池和缗域,前往越济城时遇濮阳应,后得女瑰相助,夺下越济城,女瑰授命她为越济城主。可儿那阴狠绝断的眼神和凌厉霸气的一箭。后她受帝江独箭诱惑,赶来梁洲,途遇北越彭城,教他蕃茄种植法。来到梁洲,遭遇人生中众多惨烈变故,皆绝地逢生,不想今日却落的如此下场。思及此,只待闭目受死,却半晌不见动静。
睁开妙目,却见一绝世容光展现眼前。她见过九天玄女的圣洁,阿晓的英气,女瑰的媚惑,可儿的妩媚,鼎外那女子的妖冶,却是都汇成了此女的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她似是生来便拥有所有女性的美好,天生为美而生,若比之传说中十大美人的郴柳,不知可分出谁更美一分?
她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神,那眼波流转,似在诉说不尽,温柔婉转尽现其中,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任人见了都会着迷。
转眼那女子却不见踪影,眼前蓦然一黑。
再睁眼时,游襄望向四周,自己此时浮在空中,远处艳阳高照,近处却是黑暗中萤光飞舞,静静的,静静的,她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力的,规律的心跳。但那喉咙最深处,心脏的位置却是像梗塞了一秒钟,恐惧从周身中散发出来,却又像是散在空气中,即而心脏又是一秒钟的梗塞,她莫名的想要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静下心来,让那种恐惧感慢慢的释入在黑暗里,那点点萤光周身绕舞。在眼中小小的他们渐渐扩大,亦如远处那个大大的艳阳,后汇聚一处,又重现那女子的绝世容颜。
她轻启朱唇,声音慵懒娇媚:“丫头,可知我是谁?”
这问题问的莫明其妙,游襄亦摇头不语。
“我是嫫母。”她手下一挥,游襄亦见鼎外,那妖治女子与众人仰首视鼎,“你可知她是谁?”
她收回纤指,游襄亦回首望她。脑中思绪极转,嫫母,便是那著名的四大丑女第一的黄帝次妃,只史书上记载她貌丑德高,为何今日所见却是如此的一个绝色美人呢?
“呵,你当是不知的,亦如我不知你是谁一般。”
游襄道:“那你可告知我,你是谁吗?”
“丫头,你那皮像本该是生的很美的吧!”她轻抚游襄脸颊,手指沿着那凹凸不平的痕迹滑落,问道:“现下,世上女子皆如你般貌美吗?”
游襄亦知这女人本身是个美人,亦承天下女子爱美善嫉的本性,只是相对于自己现在的容貌,着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随口道:“如我般貌美的不多,如你般貌美的便再也没有了。”
嫫母娇媚一笑,睨着游襄道:“好一张巧嘴!”
游襄有心奉承,装作急道:“真的。”
“你可知天地开于盘古上仙,后出现巨人华胥氏,从她的脚印生出伏曦女娲,乃万灵之始。”
游襄亦知她在诉说往昔,乖乖的做个最好的倾听者。
“我与九尾双狐同为华胥氏灵宠,只那两只狐狸狡猾多智,更得华胥氏喜爱。而我却更爱自由,喜欢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后觅得一处山水宝地,便欲于此安居,我禀明母上,母上便赐嫫母之名于我,任我自在而去。”
“那地被我命名为天亦,此间山灵水秀,渐渐多了人群,后发展成部落,我便是族长,我教会了我的族人耕种养殖,倒也过的自由自在。只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所选之宝地竟在日后的不周山下。”
“后来,天地发生诸多事端,母上登仙,伏曦一统大地,女娲也自创了族部,也便是后来的母系氏族,伏曦女娲登仙后,黄帝轩辕氏一统蛮荒,我母系氏族便渐渐隐于山野。我们这些昔日灵宠却渐势日大,那两只狡狐各成一系,而我却更愿隐于山野。那时母系氏族由倚帝统领,与我交情甚好,她尊我为前辈,凡重大事件皆知会与我。”
“一日,那黄帝却向倚帝求娶一名貌丑德高之妇,倚帝虽是氏族族长,却央着我玉成此事,我便于族中选了一名品端德高的丑女,送往黄帝部落。途中经过流沙山,听闻山上有一奇物,乃我同类飞辉雉,便欲前往一探,却不想那一日却是我宿命的开始。”
“他在山顶上眺望,那姿势像极了我脑中最巍峨的高山,只他望的太过专注,连我走近他的身边亦不知觉,我有心逗他,便以飞辉指试他,却不想他反身欺来,我原本没有防备,却被一股气浪险些将我掀翻,他望着我,那眼神颇为有趣,惊讶、惊艳、疑惑、无奈……他反应极快,一把将我抱住,我便倒在他的怀中,我们的眼眸彼此纠缠,那一刻他就深深撞进我的心里。”
“他说‘你是何人,为何生的如此娇美,胜却我见过的所有美人。’我亦脸颊绯红,却不好意思看他,他笑着将我扶起,执着我的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精善厨意,便是带我去了他那悬崖边的石室,他做出一道道精致菜肴,那餐饭便是我这一生中所食过的最大的美味。只是这人便如一个梦境,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次日醒来我便不见他踪影,于是便和众人踏上路途。”
游襄亦想到:这人怎和那棵怪树上所见之人如此相似,莫非他是北越彭城,却又不像,黄帝时代的北越彭城该是还未出生的吧。
“缘深份浅呵!”嫫母幽幽一叹,继续道:“那些行路的日子里,我脑中总是想着初见他时他那专注眺望的眼神,到达天帝山下,我想这一直被大地传说着的黄帝究竟有何神圣之处,却不想见着他时却是如此的无奈。”
言罢又叹一声。
游襄明白,那男子该就是黄帝了,又一想到史上称嫫母为黄帝第四妃,本该就是她的位置,却是阴差阳错的给了一个丑女。
“我亦心无所望,再者我自由散漫惯了,又有着无尽的寿命,不想嫁给帝君为妃,于是我便将那丑女赐名嫫母,也算是我的一部分陪在他的身边了。”
“就这样过去了如此之久,天地间又是多般变化,那些洪灾泛滥的岁月里,我亦无甚想法,不管不问天地之事,却不想共工触倒不周山,洪水瞬间吞没了我的部落,而我也在其间九死一生。后被一人所救,当我苏醒之时,放在我面前的却是一碗我铭记如今的鲜汤,我望着那送汤之人,那笑容,那眼神似极了他。我一把抱住他,在他怀中痛哭失声。”
“我生性淡泊,从不与人交流,那一日却是将我多年的委屈心酸尽数倒出,他静静聆听,轻言抚慰。我们在一起相处月余,他亦经常会突然不知所踪,后又突然出现,如我这处为一临时安顿之所,我淡泊惯了,也不甚在意,就这样过去几年。期间我也四处寻找我的族人,不想却有如我一般幸存之人,我将他们带回现下居住之地,垒堤防洪,开荒种地,渐渐繁衍开来。”
“我时常从外出族人处听闻天地间治水奇闻,知现下出了一名叫禹的男子,治理洪灾有通天之能,本想助其一臂,却又想到,我多年淡泊,从不问世事,现下有何能力相助,于是也就罢了。只有一日,我收到他御兽传信,便匆忙赶往。那时禹和籛铿欲将淮河、沂水引入大野泽,形成一片内陆海,将洪灾彻底,只他从中作梗,而我却不明真相。当时,我只知禹名却不知其人,赶到时见他蒙难,便贸然出手,却不想那两人如此了得,我和他与之二人大战三个日夜,最终力竭,我促他先逃,他虽是不舍,却还是离去,我被那二人打伤,被迫现出真身,籛铿知我真身,乃天亦飞辉雉,华胥母上灵宠,便将我放了。只是和我说了他的事,那时我才知他是无支祁,他所做之事令我肃容。”
“于是我去寻了他,他待我如初,只是我却再不如从前般信他,他亦知,便对我诉说他的昔日过往,他也是一苦命人,最后央我助他一次,我虽是表面上应了,实际却是观他行为再做断论,不想他仍是死性不改,我便助禹和籛铿,三人合力以地罡气为引将他封印,我永远记得那日,他在这万兽山封印崖上对我微笑的模样,我知他虽是行为阴狠,心中却是有一方净土是给我的。我便拿出这奇涟血镜央籛铿将我封入镜中,我舍弃我的长寿,只愿在这万兽谷里陪伴着他。”
嫫母讲到此处,停顿良久,游襄亦未说话,她知嫫母此下心中难以平复,这些话怕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这般直白的讲出吧!
“丫头,你在世间行走,可有听过无支祁?”
游襄摇头,亦不言语,她心中亦知:虽然他是罪大恶极,但她却一直用温柔坦护的语言在诉说他,
嫫母叹息一声,道:“那治水九鼎乃天精石和地罡气练成,天地间也只有禹有此神力。当时籛铿的封印便以他们合力地罡气为引,将我镇入血镜,也只有流着我同样血液的人方能解印此镜,只我不问世事,为何我那后人却要将我唤醒呢?”
游襄突然一事不明,问道:“九鼎合力封印无支祁,那该是禹治水时,可是为何王都失踪九鼎却是禹登临帝位后打造?”
嫫母道:“我只知治水九鼎在禹治水功成之时便随河道流落海中,而你所说王都九鼎,我想该是后来仿治水九鼎所制。”
她们一同凝视鼎外,玄陶仍在解印术法之中。
嫫母回望游襄:“我一生无甚追求,只对美丽的容颜费时甚久。”言语间,手中托着一颗硕大的明珠。
游襄亦知这便是那可美容养颜的灵珠了。
“我与他在相好时,一起采天下精美绝顶之物,研磨出了两颗传世宝珠,一颗为复昔珠,便是他所出,回复精、气、神所用,我传于提江护族之用。这一颗便是我所出的俊容珠,女子都该爱惜自己的容貌呵!只是你为何会变的如此呢?”
她端视游襄面容良久,亦看的游襄心中发虚,道:“并非我不爱护,而是有人有意为之,我亦无法避免。”
“若你今生的容貌便只得如此,你该当如何?”
游襄语寒。
嫫母笑道:“今日你我有缘,便复你本来容貌吧!”她托珠于游襄额间,于面部游走。游襄只觉像极了前世所看鸡蛋滚脸美容之法。片刻之后,她收回灵珠,以指画圆,圈出一面铜镜,游襄伸手触面,亦觉平滑更胜如初,容颜竟是又美了三分,欣喜异常,想要拜伏谢恩,却被嫫母扶住。手握之处正是游襄手腕脉动搏,捕捉到一股激荡气流窜于体内。
“刚见你之时,我便与她斗了一气,毕竟她是生来初始,术法落我一成,不想又返回你体内捣乱。现下以我之力将她暂时封住,但你必须在最短时日内寻到更强胜于她的封印,但这封印需与我与她同类,机率甚微;再者便是彻底与她融合,化她为自家兽身,纳为己用,丫头,现下以你之能怕是行不通。但你骨骼奇佳,将来术法必有大成,日后便看你的造化了。”
嫫母伸手划开游襄脖颈衣襟,露出内里白皙的肌肤和精致优美的锁骨,眨眼间,手中托着一只雏鸟,游襄认出是那日洞中所救动物,嫫母于双掌合并,后将那鸟伸向自己胸口,眨眼间不见影踪。随后以指触游襄心脉,将一股内息渡入体内,道:“这便好了,以后我这真气也可压制着它些。”
游襄亦要磕头道谢,却被嫫母止住。
“丫头,我心中矛盾许久,想过解印无支祁,又怕他死性不改,出来作恶,却又着实想见他一见,只我不会亲手为之,若你出去之后得见他,便告知他来见我一见,若他恨我,便让他亲手施我灰飞烟灭。现下,你却代我去应付我那些的后人们,我于这镜中惯了,不想出去了。”言罢,洒脱挥手,游襄亦被弹出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