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杰,现在正在剧组的庆功晚会上跟我的两名队友一起接受采访。
电视剧播出以后,王煜兴和王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连带我的人气也上升了不少。
虽然他们演的也是配角,但风头却盖过了几个主角。
因为真的很合适。
戏里面蛇妖和谪仙的关系被定义为知己,导演说感情深厚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产生与恋爱近似的感觉。
对他们而言,很多东西,根本不必演。
尤其是青衣坠海的那场,对队长来说,只要将回忆再现就够了,所以直到拍完,他的状态也依旧如此,还坚持要提前离开。
至于所谓的回头戏,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那时候队长和王言关系还很亲密,公司以他们为主角拍了一部网络剧,同样是这种似是而非的风格,两人对视的镜头很多,频频笑场,但也有些日常简单的片段被他们演出了问题。
本来只是班长给同桌改卷,低头讲解几句,再抬头问三个字“会了吗”就可以过去。
但这一抬头,却拍得队长喊停,莫名其妙尴尬得不行。
不过是突然看到对方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时间长了点,目光专注了点而已。
后来他去倒水,王言就跟几个小伙伴在后面闹,时不时撞到他身上,队长也不生气,就一直低头在那笑,甚至让我有种他正在期待触碰的错觉。
同样忍不住的,还有王言。
跟平时的笑都不一样,别人根本无法参与。
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可能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完全清楚。
我印象比较深刻是另一场戏。
同桌跟人打架,班长去拦,原定应该是同桌甩开班长,害他受伤后良心不安,但班长刚一拉住他的手,他就不动了,导致跟他演对手戏的那个人反应不及,真打到了他脸上,导演觉得这样反而更好,后来就没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经典的背后抱。
这里倒是跟剧本一致,同桌转学回来,想吓班长,悄悄走进,从后面用手肘勒住他的脖子,动作都做得很好,但班长受惊后抬头,两人交错而过的那个眼神却硬生生地让恶作剧变成了相视一笑的拥抱。
很大程度上,煜言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两小无猜,一起成长,相互扶持,在所有人眼里,王煜兴和王言就是这样的关系。
那天王言在节目上弹琴,说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不会常在一起,队长虽然极力保持笑容,却勉强得无所遁形,不止是我,在场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所以后来记者才会那么问。
他其实是一个心思很简单的人,除了有点洁癖强迫症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平时跟我们玩起来闹腾得像个小孩,到了舞台上又变得魄力十足,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难过,王言是一个例外。
虽然为了辟谣,队长现在和我走得更近,但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他根本没必要在意到这种程度。
快一年了,所有的节目和采访加起来,几乎都找不到两人对视的镜头,即便不小心碰到,也会立即转开。
这在公司里几乎人尽皆知,连旷叔都去劝过,让他们适度就好,不需要搞得这么僵,但已经于事无补。
跟队长不同,王言其实没怎么变,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在配合他而已。
虽然上节目的时候,王言总是笑,可以轻易把别人逗乐,但那并不是他的本性,也不是粉丝说的综艺感很强,而是因为他擅于把控人心。
自从当初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他很特别,不怎么说话,参加活动也总是旁观,即便被点名,也能轻而易举把话题转到别人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沉静。
他跟我不同,并不是性格内向,后来相处得多了,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完全不像个小孩。
哪怕面对大人,也依旧如此。
虽然他很少反驳,但真正不想做的事情,总能够不动声色地推掉,听话也只是因为不麻烦。
他的脾气看似很好,从来不红脸,喜欢的除了吃就是睡,说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那种人,但其他小伙伴,包括我,都有点怵他。
有时候我们争论一件事,他一个眼神下来,其他人就不怎么出声了。
王言很会说话,三两句就可以让所有人开怀大笑,心情舒畅,但他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这样做,除非节目需要,除非那个人是王煜兴。
他经常会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甚至更过分。
但那些特别的情绪,永远只针对他一个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他有多包容。
王言最讨厌被人干涉,就是旷叔和朱哥,他一不高兴也会让他们吃个闷亏。
所有人跟他相处,都会多一分小心,不知不觉就会处于下风,更别谈对他指手画脚。
但王煜兴可以强迫他去洗澡,可以把他从饭桌上拉开,可以抢他的手机,可以笑他长不高,可以乱摸他的头,可以当众教训他,可以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取暖,可以压在他身上,可以让他求饶。
他总是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但几乎每次都以妥协告终。
其实他跑的很快,力气也很大,但只要王煜兴开始气喘,他就会立即被追上,放倒,仿佛他真的跟自己的外表一样,白白软软,很好欺负。
王煜兴可以为他跳海,但最后救人的却是王言。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次,他足足四五分钟没冒头,旷叔都放弃叫救护车,开始报警了,他硬是找到人背出来,就算最后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让人先把王煜兴拉上去,明明自己脸色也没好到哪去,还在那拼命给他按压胸口,直到后者吐出积水。
如果跟他比钓鱼的是别人,他绝不会因为输赢而去跳海。
王言怕麻烦,讨厌一切运动,我们都心知肚明,除了王煜兴。
因为他根本无须在意。
所有和王煜兴有关的,对于王言,都不是麻烦。
朱哥说,他们来的那两年,公司才刚起步,到处参加比赛,还在街头卖唱过,日子很艰难,最开始的那一批,十多个只剩下队长一人,后来陆陆续续收了一些,又走了一些,留到最后的,就只有他们俩。
如果没有对方,他们或许坚持不到现在,正因为这样,感情才会如此深厚。
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真正的朋友没那么容易散,等他们成长起来,自然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是因为成长,而是因为王言。
无论队长怎么对他,忽视,冷脸,还是刻意保持距离,他都配合,但他对他的包容,从来没变过,甚至一日胜过一日。
即使是他们唯一的那次冷战,他也克制得很好,绝不会让队长难堪。
他们闹别扭的方式不同,一个刻意跟别人亲近,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另一个则冷眼旁观,实际上却忍不住生气。
那段时间,夹在他们中间,感觉其实很不舒服。
队长把王言晾在那儿,闹个没完,直接导致我被殃及池鱼。
每当后者把视线划过来,背后就是一凉,而眼前的人则笑得更欢。
可惜调解无效。
好在没过去多久,队长自己就受不了了,他跟进去王言的房间,关上门不过几分钟,出来已经和好如初。
除此之外,王言从来没有冷待过队长,小时候,他表面上还会不情愿不乐意,后来连眼神和声音都无法控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面对王煜兴的王言,有多么温柔。
无论队长说什么,他都点头,工作内外,处处以他为主,从不拒绝,即便被当众调侃,也只有无奈和笑。
镜头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全世界都看得一清二楚,然而故事的主人公却拒绝承认,只当那是无稽的流言。
但这种包容,一旦习惯,不会有谁舍得放手。
所以他一直不是单方面的。
队长不再跟他对视,不再对他不加掩饰地笑,不再和他追逐打闹,不再逗他压他挠他,不再经常把他挂在口中。
可是他会孤身出去给他买一份夜宵,无论多晚。他会在机场逆着人流往回找他,即便自己因此陷入包围。他会远远看向他那边,不自觉变得开心。他会单曲循环一首他们合唱的歌。他会专注地听别人说起王言,他还是把他放在心里。
他们不会舍弃彼此。
其实队长现在已经适应了不少,不再完全避开他,偶尔也会跟他开两句玩笑。
如果没有这部电视剧的话。
很多人说青衣和止水是恋人关系,你们两个都是男生,演起来会不会觉得尴尬?
话筒本来对准了中间,但接过话的却是王言。
其实他们的关系应该说是知己,就跟高山流水一样,子期一死,伯牙不是还绝弦了吗?没有那么复杂,我们本来就是好兄弟,跟知己也差不多。
记者们就开始笑,顺利进入下一个问题。
都说小言的女装扮相美如画,开拍前有特意练过吗?
真的?王言故作惊讶,又得意地一笑,练是没练过,应该说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呢,还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队长在最后做了总结,这次真的学到很多,大家都在一点点进步,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多亏了导演和剧组的指导和帮助,也要谢谢粉丝对我们的支持,谢谢你们一直站在我们身后,为我们加油打气,今后的日子,我们也会更加努力,让你们看到更好的明日少年!
他在镜头下还能保持从容,但一上车,气压立马就低了三度。
不用问也知道为什么。
这几天青衣止水的话题席卷网络,走在外面,粉丝都是直接把煜言连起来喊,横幅也好多两人的合照,而我则横刀立马,遗世独立地待在另一头。
更别说记者刚才还提出了那种问题。
“有意思吗?看个电视想那么多。”队长盖上帽子,突然就甩起了脑袋,好半天,把手机往脸上一拍,仰头倒下去,长出一口气。
很明显,他有点烦。
“都是图个新鲜,过段时间就好了。”我碰了碰王言,“是吧?”
后者耸耸肩。“随他们去咯。”
他最近迷上了手机,没事就在那儿玩。
王言以前很少碰这些,只觉得无聊,这次倒是个特例。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他正在跟人聊天,好长的一段。
队长的手机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人能让王言打这么多字,也真是稀奇。
来信的震动声接二连三响起,朱哥忍不住问,小言交了新朋友吗?
王言头也没抬地嗯了声。
朱哥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多说,出乎意料的是,正埋头打字的那人自己就开口了,“他是个音乐家,我们在微博上认识的,我应该要出新歌了。”
三句话接连说完,语气相当平静,末了,他收好手机,补充道:“近期我可能得去他那里一段时间,日程什么的就先不上了,给我跟老旷请个假。”
王言说到做到,半路上就独自离去,屏蔽了一切通讯工具,连他父母都没告诉,我们完全联系不上他。
就在当晚,队长练舞时突发晕眩,右手骨折住进了医院。
各种报道铺天盖地,无论是广播,电视,还是网络,排在第一位的都是这条消息。
所有人都以为王言肯定会立即赶来,但并没有。
“这小子究竟去哪了?”朱哥郁闷得不行,三缺一还勉强,三缺二就完全说不过去了,连推好几个活动,让他也受了不少气,“小煜,他跟你说是谁了吗?”
音乐家的定义太广,知名歌手都算,他认识的人这么多,鬼知道是哪个。
队长顾自玩手机,目光低垂,一个字都没说。
事实上,从住院的第二天起,他就很少开口了,现在更不用提。
我干脆先去上课,快一个礼拜,王言那边才终于有了消息。
他比我到的晚一点,进门看了眼队长,就直奔朱哥去了。
队长还在低头玩手机,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不到两分钟,那手机就被丢向了床头柜,由于用力过猛,一路越过边沿掉下去,摔在地上,开成了一块块。
病床上的人恍若不知,一下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我跟朱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外走,王言坐在旁边的陪护床上没动。
门半掩着,过了片刻,里面才传出声音。
我写了一首歌,你要听吗?
没有回答,他就自己唱了起来。
你相信吗,世上说的三生石,从前有多少个岁月,在流失。
生生世世千千年年,我穿越轮回,只为遇见你。
十里红妆,又换新装。十二月雪如飞花,十二月篱笆发了芽,十二月我陪你去,一夜好眠,灯火万千。
不闻不问,不知不觉。
我曾杀伐果断,也与你殉情。
我曾风花雪月,也听你弹一曲凤求凰。
我曾披上嫁衣,也追你而去。
生生世世千千年年,在这个尽头,我遇见了你。
想问你好吗,可还记得那场冬雪。
想听你笑言,说起两小无猜。
不过就是青蛇与留仙,或许也是天上和人间。
弹一曲凤求凰,美人兮不再,何以东墙。
不念不想,不明不解。
我曾心如铁石,也洗手作羹汤。
我曾长袖善舞,也抛下流云裳。
我曾深山修行,也全都遗忘。
不过就是岁月与无常,或许也是地老和天荒。
生生世世千千年年,弹一曲凤求凰,随你沦亡。
不弃不离,不怨不悔。
管他有多少个轮回,沦亡。
想和你去。
直到最远最后的地方。
轻扬的曲调,温润的嗓音,光是听,就让人觉得心软。
朱哥在边上满脸激动,我往里面看了一眼,关上门。
或许传言,不一定全是错的。
除非还有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