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因很少出门露面,朋友本就很少,贴心的朋友除了从小便伴着自己的竹青,便只剩下紫烟了。唐家与林家交情不错,一直将着江州的生意一分为二,各自经营。加上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二人便认识了,紫烟性格温婉,与墨心截然不同,但是二人却很谈得来,长此以往,便成了好朋友。
“是啊。”喜子叹了口气说:“谁能想到呢,这几年,韩家生意越做越大,虽说对林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却一步步地踩在了唐老爷的头上,专抢唐家的生意。不知道周家用了什么办法,最后逼得唐老爷欠了一屁股的债,竟在家中自尽了。最后连唐家的宅子也抵出去了。唐大小姐也是没有办法,他那个无用的哥哥把她给卖给了烟雨楼。”
“为什么这些事都没有人告诉我。”墨心又是伤心又是气愤,朋友有难,自己竟一点也不知晓,这算是哪门子朋友啊。
喜子有些怯怯地开口道:“老爷不准府里人对你提起这件事,所以大家都没敢提。”
“难道在这个过程中,爹爹都没想过出手帮唐伯伯他们吗?”墨心有些难以置信的质问道。
喜子这下不敢开口了,看着墨心那双炯炯有神的眼仍然直盯着自己,才慢慢的开口道:“老爷做的决定,小的们都不是很清楚。”
看到喜子的反应,墨心也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了,但是直觉告诉她,她必须把这这件事查清。还有就是,就会紫烟。
走进书房,看着书架上那堆得满满的书,以及屋里飘着的淡淡书香,让她有了一种熟悉感。
还没坐定,就听见门外的吵闹声,她在第一时间听出那是自己的父亲林明远和自己的大哥林子灏,而且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下意识里,她选择躲起来,躲在了书架旁的紫檀屏风后。
她瞥见父亲坐定,一脸怒气的样子,而哥哥也只是站在书桌前,一言不发。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虽然林明远已年近四十,但是依旧不失风华,俊朗之余,更多了几分威严。
站在他对面林子灏则像极了父亲,大夫人常说,他几乎和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父亲,我认为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吗?”林子灏语气坚决,表情严肃。
“我做的决定,什么时候改过。”林明远的语气更是冷的让人生寒,那双眼置顶着对方,露出怒意。
但是林子灏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父亲,当初您不肯救唐家,我无可厚非,毕竟唐家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我们是救不得也不能救。但是紫烟,她有什么过错,为什么她得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我不能去景川救回她。”
“我说过我已经派人去景川了,定会赎回她的。”林明远语气稍有平和,明显感觉到他对唐家的愧疚。
“父亲,明明知道你派去的人是斗不过景川的那些贵公子的。”林子灏明显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便解释道:“这世上谁人不知,景川七公子一个赛一个的难对付,他们看上的人谁都夺不去。当初,若不是我碰巧在德州打理生意,又怎么会让紫烟让他们带走?我打听过了,是伊皇的第二子,那个做事向来荒唐无道的皇甫昕听闻紫烟是这江州第一美人,故乘机将她掠去。之所以将她送进烟雨楼,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林明远双眼一抬,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又何必再谈。”
林子灏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父亲,我们在江州这么多年,您不许府中任何人进入景川地界,不许我们几个结交景川权贵,我从不问原因,都做到了。现在,我请求您,允孩儿这一次。”说着,便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林明远见状,拍桌而起:“难道你不知道,在景川的那些人就是等着看这一幕吗?想看我林明远如何打破自己的承诺,重返景川。一但你回到景川,牵扯到紫烟的事情当中,就免不了卷入那场权利的漩涡。就算你有本事把持住,应付得了,他们也会推着你,时刻准备着将你陷害。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子,要将我,将这林家的上上下下都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吗?”
林子灏一下便愣住了,他一心想救出紫烟,却远没想到这个层面,他原本以为父亲只是对紫烟不上心,没想到这件事竟涉及如此之广。
屏风后,墨心也不知如何是好,原本单纯的事情似乎一下就复杂了,而她也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发现。
整个房间都陷入久久的沉默,幸好孙师傅交过墨心一些功夫,她的基本功不错,还不至于被外面两位发现,可是她的心却控制不了的跳动不停。自己最好的朋友身陷勾栏,但是却因为牵涉太广,自己想救却无能为力。
“父亲。”林子灏又无奈地叫了一声,似是在做最后的努力。
林明远明显知道对方的用意,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稍显无力的回答道:“不用再说了。”
谈话到这,林子灏就知道再也没有希望了,那点对紫烟的爱慕也不能让他违背自己的父亲,牺牲自己的家庭,毕竟自己是家里的长子,自己还要保护自己的亲人。
可是最让他为难的是,自己如何向自己的妹妹交代,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也是她最好的朋友。若是让墨心知道,自己定会被视为一个十足的懦夫,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正当林子灏要走出门外时,管家林伯看起来很着急的走了进来。
“老爷,大少爷,韩家来人了,是韩家二少爷韩祁。”
“他来干什么,让他走。”林子灏听到这就怒火中烧,韩家先是将紫烟一家逼得走投无路,再是三番五次的来林家提亲,要娶自己唯一的妹妹,怎能不让自己厌恶。再说这个韩祁是出了名的荒唐花心,居然也想娶墨心,真是做梦。
“是我叫他来的,你有意见吗?”林明远在他身后开口道。林子灏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过身,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开口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真的想把墨心嫁给那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几年前他玩弄薛家小姐的感情,逼得薛家小姐在家中上吊的事闹得江州沸沸扬扬。虽说我们与韩家交往不多,但是单凭他的名声,您真的放心把墨心交给这样一个人吗?”
林明远愣了一下,并没有看他一眼,开口道:“你先下去吧。”
林子灏看到这,心里更是不痛快,但却不能向父亲发脾气,只能自己愤然离去。
见林子灏离去,林明远吩咐林伯到:“安排韩祁在大厅等我。”
其实林明远也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时间紧迫,他安排在李止行的侯爷府中的线人传来消息,最近李止行会对林府下手。凭李止行现在在伊国的地位,若是想对林府不利,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现如今,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儿,若是能为她早日找到归宿,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他也算对得起夕瑶的在天之灵了。
他拿出那幅自己珍藏已久的画,那是很多年前,他们在云鸾山脚下的忘心湖中泛舟时,范夕瑶亲自所画的,范夕瑶一脸温暖笑意,倾国倾城;梁司允轻摇船桨,一脸深情地与夕瑶对望;林明远在一旁温柔抚琴,李止行则是有些落寞的望着远方。“夕瑶,你看到了吗?墨心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师傅真的对她很用心,教了她很多。她现在很调皮,活泼,像极了当初的你,只是,她好像更美了,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听到关门声,墨心颓然倒下。或许是憋得太久的缘故,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只得大口大口的呼气。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走的一年之间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难道真如师傅所言,今年之内自己必遭大劫,所以一年之内不得离开江州。想到这,墨心又急着摇了摇头。
“紫烟还等着我去搭救呢,哥哥不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到门口探了探,发现周围没人,便急着准备跑了出去。
刚到门口,便灵机一动“要救人,没钱怎么行?”
于是立马跑回书房,驾轻就熟的摸索到书架下的一个木制盒子,拿出发簪娴熟的打开锁。不用说,这招数也是欧阳老头教的。
欧阳老头就是自己的师傅,全名欧阳彦非,听说父亲他们也是师傅教出来的,可是欧阳老头怎么也不肯让墨心称自己为师公,硬说那样会把自己给叫老了。后来墨心和师傅混熟了,索性连师傅也不叫,只叫他欧阳老头,让欧阳彦非很是无奈。
之前为了帮师傅搭建济人院,花了不少钱,后来应为数量太多,不好意思再要,也担心父亲不同意,墨心便从大哥林子灏的口中探得这个秘密所在,拿起钱来也方便多了。这事若是让父亲知道,自己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墨心心想着,手中的速度也快了点。
前厅里,林子灏一脸冷峻的坐在旁边的位置上,见林明远过来也不起身,只是冷眼旁观着。
而站在大厅的韩祁,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剑眉星眸、面如冠玉,神情高贵端庄,眉目间透出的神色却十分深沉老练,尤其那一双黝黑如秋日寒潭的湛湛双眸,隐隐泛着光辉。见林子灏一脸怒气,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只是对对方微微点头示好。
初见他时,林子灏也有些震惊,看起来如此端庄沉稳的样子,又怎么会是传言中那样的放浪不羁的花花公子模样。想起他现在这副模样可能完全是伪装给父亲看的,便气不打一处来,更加看他不顺眼起来。
林明远见儿子丝毫没有待客之道,微微瞪了他一眼,然后上前招呼韩祁到:“韩贤侄,你来了。”
韩祁躬身上前,向林明远叩首道:“小侄韩祁,拜见林伯伯。”
“不用客气,快坐。”林明远招呼道。
于是,林明远便安排韩祁坐在了林子灏的对面,自己也坐了下来。
林明远面带笑容,语气平和地开口道:“想必你父亲已经告诉你,这次我让你来的用意了。”
韩祁接过侍女夕颜手中香茗轻轻啜饮了一口,剑眉微带忧色道:“略知一二。”
接着抬起头望了望林子灏,又对着林明远开口道:“可是。。。,您的用意小侄还不是很明白。”
林明远剑眉一动,然后开口道:“你不用了解我的用意,若你今日答应,我明日就可以安排你和我的小女儿墨心订下婚约。”
还没等韩祁回答,林子灏边拍桌而起,大喊:“父亲,您太过分了!”
一旁的夕颜也吓得掉落了手中的茶盏,碎片落得满地都是。夕颜见状,立马跪下开口道:“请老爷恕罪,请老爷恕罪。”
林明远伸手拨了拨,示意她立马收拾好下去。
林子灏见父亲仍没反应,便上前开口道:“父亲,您一向心疼墨心,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对她,若是让她知道这事,定会恼了您。”
林明远抬眼看了看林子灏,冷冷的开口道:“退下。”
林子灏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不再开口,但是也没有退下的趋势。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韩祁见状,知道林家内部并没有协调好这件事,也不好开口。
来之前父亲有交代,哪怕这个林墨心是个十足的丑女,或是残疾,自己今天也得非应下这门婚事不可。但是韩祁心里却有着另一番盘算。
“林伯伯,其实林兄所说并不是全无道理。”韩祁也缓缓站起身来,一脸真诚地看着林明远开口道:“早就耳闻林伯您宠爱墨心小姐,养在闺阁不曾示人,想来肯定是个倾国倾城才貌双全的姑娘。林伯伯您今日所提搁在每个人身上都是美事一桩,可是无奈我韩祁不过只是个才疏学浅的男子,又怎能与您的掌上明珠相匹配呢。”
林明远听着这话有些要拒绝的意思,便站起身,冷冷开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韩祁开口,林子灏就带着几分嘲讽的上前开口道:“意思就是他看不上您唯一的女儿墨心,拒绝了您的提议。”
韩祁微微一笑,上前解释道:“林兄您误会了。”然后转身看向林明远开口道:“小侄的意思是,您的千金是金枝玉叶,她的婚事可不能如此草率。”
林子灏冷笑一声,讽刺的意味十足,故意自言自语道:“那跟拒绝有区别吗?”实际上是说给旁边的父亲听的。
林明远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那声清澈温柔的女声“为何讨论我的婚事,却偏偏只有我不在场呢。”
侍女掀起珠帘,一名身着天青色长裙的娇颜少女款款步入厅中,她五官宛如精雕细刻的白玉般精致,肌肤如花瓣一般柔美无瑕,眼神自然而纯净,又带着几分俏皮,仿佛不曾经历过人间的是非。
墨心第一眼边望向了那位他未来的夫婿,不看便罢,一看便是大惊,竟然是他!
没想到那人只是韩家二公子而已,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不能轻易透露自己在酒肆偷酒的事,这事若是让父亲知道了,自己铁定死翘翘。于是她打定主意演到底,做戏做全套。
韩祁愣住了神,锐利的眸光不停扫过这张精致的面庞,夕颜侍立在她身旁,本也是个美貌的姑娘,可是站在她的身旁,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颜色。更加让他惊讶的是,那日的小厮卸下妆容,竟是这般模样。韩祁心想:想必这就是林家小姐林墨心了,果然不是凡物,说她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啊。只这一眼,就让他一生难以忘怀。看的出她第一眼看到自己就面有惧色,可是却丝毫没有要和自己相认的意思,说来也是,一个大家小姐,到酒肆骗人家的百年陈酿,又怎么能说出口呢?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捞不到什么好处,会会这个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人也好。
林明远看见墨心身边的夕颜,一脸惊恐,畏畏缩缩,就知道定是她透露的消息,便带着些怒气地盯着夕颜开口道:“是谁允许你去叫小姐的!”
夕颜那经受地了这样的情境,立马跪下求饶:“老爷,都是奴婢的错,可是小姐对奴婢有恩,奴婢不能忘恩负义啊。”
墨心见状,立马拉起跪下的夕颜,开口道:“爹爹,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若是真如您所说,明天就让我和这位韩公子定下婚约,那我是今天知道,还是明天知道,又有何区别呢?倒不如乘着这个时机,大家好好洽谈一番才是,您说对吗?”
说着,便示意夕颜先下去。
夕颜有些不敢动弹,墨心有些微怒的模样恐吓了夕颜道:“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奴婢不敢”夕颜立马回答道,抬头见老爷也未曾阻止,便急急退下。
墨心冷眼看了看周围的满屋子奴婢奴才,开口道:“你们也退下吧。”
林明远听出了女儿有话对自己说,便示意满屋子的奴才都退下了。
这下韩祁就也有些坐不住了,听这位林大小姐的谈吐就知道她绝非等闲之辈,再加上这样的绝世容貌,又怎能容自己的父亲这样随意安排自己的婚姻呢?自己现在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见周围人都下去了,屋子里也只剩父亲,哥哥,与那个父亲为自己挑好的韩公子,墨心上前对父亲撒娇道:“爹爹,你就那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啊,还连说都不跟女儿说一声。”
林子灏见状,瞬间松了口气,墨心向来就不是个温柔爱撒娇的小女孩,但是只要她用撒娇这招对付自己的父亲,那可是屡试不爽,所向披靡。
而这从头到尾,墨心都未曾看韩祁一眼,韩祁的眼却为曾离开她一刻。
这时林明远的心却揪在了一团,无奈地开口道:“心儿,不是爹爹不告诉你,是爹爹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您自己的打算?”墨心一脸不以为然,有些玩笑似的开口道:“哪能不把女儿打算在内吗?”
“心儿,休得胡言。”林明远语气重了些,有责备之意,但还是掩不住的宠溺。
墨心见父亲有些尴尬的样子,便没再说下去,就在这时,转过脸发现韩祁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墨心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审视着他,不时还扯扯他身上的衣饰。
林明远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韩祁笑了笑,表示抱歉。倒是韩祁似乎很是淡定,从头到尾目不斜视,只是微笑以对。
“这就是爹爹给我选的夫婿吗?”墨心仍是一脸不以为意,活脱脱的一个刁蛮大小姐模样。
林子灏站在一旁,心中更是暗暗夸赞着自己那机灵十足的妹妹,好好演,把这个纨绔子弟给扔出去。
二人目光相撞,似乎都很淡然。
——真是没想到,冤家路窄啊!
——岂止冤家路窄,你明天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呢!
——你做梦!
——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