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操场上呆了多久,她只觉得叫四面奔涌而来的风吹得冷透了。事情的发展太出乎她的意料,一时半会她简直有点回不过神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跟她在一起好了的十多年的一个人突然就说不跟你玩了,连理由都不带说明一下,这让肖笑实在接受不了。她才不会相信蓓璀是因为受不了她所谓的傲慢,肖笑的傲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几年的朋友,要受不了不早受不了吗?要绝交不早绝交了吗?还用等到现在?肖笑了解蓓璀就像蓓璀了解肖笑一样——都更甚于了解自己,她知道蓓璀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从来都是活色生香,麻辣生猛,其实内心里她是一个很纯净细腻的女孩。旁人看她总像是一个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嚣张女,而肖笑知道,其实蓓璀很傻很天真。正因为如此,肖笑喜欢和蓓璀待在一起,她喜欢和这个活得率真坦荡的女孩处在一起,她笑起来的时候迸发出来的那种热烈的生命热诚是三月的春光都比不了的。她没想到这样的蓓璀会虚弱地流泪,会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光来看着自己,那里面有什么?忿恨?轻蔑?伤痛?疲惫?肖笑自认为从来没伤害过蓓璀,即使就像蓓璀说的有时候让她下不来台了,但那也绝非她的本心,她就是这样的臭脾气,她难道不知道?不是说做姐妹就要互相包容的吗?她能忍她那张臭嘴,为什么她就不能忍忍她的臭脾气呢?她知道她并非是在刻意地挤兑她呀,大家不就一直是这样处的吗?为什么这时候来叫这个真儿呢?焦躁感在肖笑的身体里翻涌、奔腾,一股恶气憋闷在心中无处发泄,想到韦烁就如同找到了泄洪闸,所有的怒气便朝他奔流而来,汹涌激荡。“韦烁!”是的,都是因为这小子,他简直就是肖笑命里的天魔星,整件事就是因他而起,他没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安之若素;他一来就全变样了,到处鸡飞狗跳的。也不知他给蓓璀灌了什么迷魂药,被这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简直是失了心智,对着自己人同室操戈,真是相煎何太急!“你这个衰男,最好别犯在我手里!”肖笑恨恨地念道。
虽然肖笑紧赶慢赶地奔向教室,她还是无可挽回地迟到了,事实上晚自习已经消耗了两个选择题的时间了。所以肖笑站在门口喊报告的时候,英语老师我们的刘婶儿的脸色是很难看的。刘婶儿芳龄38,正在艰难地渡过她的更年期,那脾气诡异得跟星宿老怪一样。你说你老了就老了吧,你还偏就不服老,挺大的一个妇女了还老喜欢穿韩版的那种娃娃裙,还带蕾丝边,简直是天雷勾地火啊,雷得大家都酥酥的,吐槽也无力啊。站在肖笑这个角度,一抬眼,就看见刘婶儿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拼色背心,外面搭着一件紫色的针织开衫,下面配的是一条嫩绿嫩绿的波西米亚长裙,脚上一双黄橙橙的松糕凉鞋。这搭配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您撞色撞得太有风味了。但肖笑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刘婶儿手上捏的那张卷子,那张卷子是她的,她还没有做完。不知道其他班的英语老师都有什么样的特色,刘婶儿就是一个字:懒。既然叫人家一声婶儿,就得给人家一些倚老卖老的特权不是?刘婶儿发起卷子来那是哗哗地,敢情油墨纸张不是她家的她不心疼;可是练习她自己是不做的,那叫一个惜字如金。我说婶儿,你的字又不是什么墨宝,还怕谁偷去卖钱不成?况且您教的是英语,写得那个英文字歪歪扭扭,中外人都看不懂。既然她不做那谁做?谁学习好谁做呗,这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时候舍了肖笑取谁啊?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英语晚自习就有了这么个不成文的规定:肖笑同学需得在晚餐时间赶起当天的英语试卷,然后交给我们和蔼可亲的刘婶儿,以备讲解之用。
可是今天因为一只原子笔引发的乱战打乱了肖笑平时的作息,今天这张卷子她也就做了前面几道题,后面的都冰清玉洁,守身如玉啊。肖笑时有耳闻刘大妈脾气之火爆,也亲眼见过她把班上一个柔柔弱弱的女生给训哭了,心下不觉有些担忧,担心往日重现。心里不觉更添一股不平之气,今天诸事不顺,皆由那个猥琐男而起。忿恨的眼神拦都拦不住地扫向了那个罪魁祸首,而他正一脸得瑟样滴望着她笑。肖笑恨不得将他腮上剜两个窟窿,看他还笑得出来。
“进来吧,我的肖大小姐,还真懂得压轴啊,踩着锣鼓点进场。”果然难听的话来了,但是对方是老师,肖笑只能姑且忍了。到座位上坐定,肖笑用余光瞟了一眼蓓璀,她拿胳膊撑着脑袋,脸背对着肖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平常她俩都是共用一张卷子的,今天她不给,肖笑是绝不可能开口向她要的,僵持之中肖笑显得很狼狈,大家手上都拿着卷子,唯独她手上空空如也。
“所以这题选A,下一题…”教室了突然安静下来,大伙都把脑袋支愣起来看着刘婶儿,不知道她为何戛然而止不讲了。刘婶儿盯着肖笑的卷子看了一会儿,脸色顿时多云转阴,同时还伴有雷雨大风,“肖笑,为什么你的卷子下面是白的?你什么意思?”虽然知道躲不过的,但雷母的声音在教室中轰鸣的时候,肖笑还是心中一紧,其实自打她进教室后就一直在盘算应该如何应付刘婶儿的诘问,只是事情来得太快,根本就没时间容她来想得周全,一时半会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老师站着问你,你就坐着一言不发,派头不小啊。”肖笑的不言语更是激怒这位更年期妇女,她将此视为是对她的严重挑衅。听闻此话后,肖笑本能地激起一股反抗欲,她又不是谁的奴才,谁也没有权利对她指手画脚,呼来唤去的。教室里慢慢地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刘婶儿的脸上更是挂不住了,她索性将她鼻梁上的高度眼镜拿了下来,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上,双手抱臂,杀气腾腾地望着肖笑,看来这节晚自习是上不下去了。
“你给我起来!”
正当大家以为两位正在拼内力的时候,刘婶儿先发制人,使出了绝招狮吼功,好家伙这劈头盖脑的当头棒喝,估计第一排的炮灰们这几天不是耳聋就是耳鸣了。关键是时机拿捏得好啊,于无声处惊雷,尼玛全班人都吓了一大跳。肖笑吓了一大跳,蓓璀也吓了一大跳。肖笑哪见过这场面,之前哪个老师对她不是轻言细语,笑逐颜开啊,这般暴风骤雨一下子让她怵着了,有些发蒙,不由自主地就站起来了,她觉得嗓子有些干紧,呼吸也有点不稳了。姜,毕竟是老的辣啊。
刘婶儿很满意她刚才那雷霆万钧的效果,一个小妮子还敢跟她耍花枪,简直不自量力。所以她现在斯条曼里地慢慢盘剥她:“说说吧,这卷子怎么做一半就没了,看不起我还是对我有不满啊?”当年老佛爷在世跟底下人说话绝对就是这个口气,别看字面上让着你,那语气绝对的颐指气使。这其实是刘婶儿太看得起肖笑了,您根本都不用使什么大招的,肖笑跟您比绝对的一菜鸟,况且您还是她的领导,官大一级压死人。肖笑似乎刚才被震蒙了,还没有回过神了,居然还不说话。蓓璀正准备捅她一下,谁知被迅雷不及掩耳的雷母抢了先,于是全班人的耳膜又饱受了一次摧残。
“你给我说话!”
说实在话,肖笑这次是真的被吓住了,她感到她的腿软了,正在瑟瑟地抖着,她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境遇,她没有经验。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尽力吐词清晰,话音不抖,她不想出丑。“有,有事情耽误了,没有做完。”
“那我刚才问你你怎么不说,给什么事情耽误了?还有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
肖笑觉得她真的顶不住了,眼里的水汽马上就要弥漫而下了,她在心里甚至恳求刘婶儿能放过她,但是你不说出来她又怎么知道呢?于是,悲了个催的同学们,颤抖吧,第三波高次频波来了:“说话!”
学过物理的都知道,面积越小压强越大,同理啊,咆哮时字数越少杀伤力越大啊,你说你肖笑连累多少无辜,教室里哀鸿遍野啊。但是你要是在场是狠不下心埋怨她的,你看一眼就知道了,这姑娘面对咆哮刘已经溃不成军了,抖得跟个筛子似的还在那硬撑着。知道她好面子,大家都不去看她,因为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这时候蓓璀腾地站起来了,吓了刘婶儿一跳,“刘老师,是我刚才找肖笑有事才”蓓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咆哮刘劫了去:“我问你话了吗?我让你站起来了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你当自己是谁?”蓓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紧咬牙关,默默地坐了下去。教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死寂般的安静,大家都觉得今天刘婶儿有些过了,果然更年期的女人惹不得啊。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你是老师吗?”出人意料的肖笑居然开言了,居然还是这种诘问的挑衅语气,别说对面这个女人,全班的人都没有料到啊,果然高傲女就是高傲女啊,你把她压太狠了她是会反弹的。刘老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肖笑,她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为什么针对我,侮辱我,就因为你是老师你就有这个权利吗?你问我话我就非要回答吗?你布置的作业我就非得做吗?你以为你是谁?”尼玛的太帅了有木有,全班哗然啊,看来肖笑是豁出去了。接着又是一段死寂般的安静,刘婶儿已经气得灵魂出窍了,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的魂招不回来就此挂在教室里了。
“你给我滚出去!”回过神来的大婶幡然觉醒,将肖笑的卷子扯碎了扔在她的脸上。还真的是翻了天了,想她教了14年的书,还从未遇到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女学生,以前都被她小白兔似的伪装给蒙蔽了。
肖笑抬腿就往教室门口走,她太需要找一个没有人注视的角落来躺下喘口气了,现在她已经心力憔悴,没有一丝的气力了,天大的事明天再想吧,她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