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原本是午时三刻举行,酒宴一直要持续到黄昏入定时分。可许迎的婚礼却在入定时分开始,外面张罗了几十桌,宾客许迎一个认识的都没。
没长辈,没亲友,唯独认识的夏之微还是许迎擅自请来,没请柬,夏明远和夏老夫人也因为不想搀和进官场斗争,选择了回避。许迎这个新郎官穿着艳丽的服饰,觉得自己跟小丑一样。
婚礼的礼节还是相当繁琐,不过这次的婚礼有些特殊,也简化了不少。宴请的宾客都是苏州本地的官吏,而许迎能做的就是站在那里,连招呼宾客的活也省了做。冷薄嫣被送进洞房,许迎拿着个酒杯,不知是该出去跟那些宾客亲近亲近,还是进洞房跟冷薄嫣“交流感情”。
“还在这站着干嘛?新郎官没事情做?”宁书上下打量许迎,像在看一个怪人。
许迎怒容满面道:“我摆喜酒,为何倒显得我是客人一样?!到底谁是这里的主人?”
宁书笑道:“很好啊,我是皇上亲自派来监视你成婚的,在这里也该祝福你跟冷姐姐白头到老!”说完倒了一杯酒,也不管许迎,自行喝了。脸颊红扑扑的倒也有几分艳丽。
许迎冷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前些日子紧张你的那个小白脸呢?”
“谁是小白脸?”宁书闻言先是大怒,不过马上神情变得有些怪异,有少许的失落和难以名状的情绪夹杂在其中,“他……他回京城去了!”
许迎只当她是怨妇心理,见到宁书,总觉得像是上辈子欠了她似的。告辞出来,一个人往新房行去。
此时已经上了更,虽然时值初夏,但苏州夜晚的天气依然很凉。许迎紧了紧衣服,开门走进新房,冷薄嫣依然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安安静静。
许迎走到桌子旁,桌子上摆满了器具,有酒杯酒壶,还有挑盖头用的红木叉,一些用具更是许迎闻所未闻。稍微回过头,许迎发现门前有个老妈子正在往屋子里偷瞧,应该是想进来讲解礼节的。许迎一瞪,那老妈子马上逃走。谁都知道这次的婚礼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男婚女嫁,惹来麻烦定有牢狱之灾。
冷薄嫣能从薄薄的红盖头看到外面的情况,见许迎只是站在桌子前不语,她也不好先开口。许迎突然叹口气,转身往门外行去。
“哎……”冷薄嫣发现他要走,赶忙站起身想挽留。
许迎闻声停驻脚步,看着冷薄嫣的方向,叹道:“冷小姐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还要忙活女子书馆开学,少不得劳累!”说罢径直走出房间,再没有回头。
称呼她冷小姐是因为许迎还是把她当成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自始至终许迎都没对她产生除了敬意之外其他的情感,更勿谈爱情。男人也不能只用下半身思考,否则也与禽兽没的分别了。
许迎从书馆的后门出来,隔壁就是一家小摊子,卖酒。许迎叫来一坛酒,让店小二分成壶装了,自斟自饮,索性大醉一场全当是一场梦。
喝酒,大多时候并非酒香醇可口,再美的酒喝进许迎的嘴里都与那穿肠毒药同味,喝酒不过是为麻痹自己的神经。那店小二见许迎酒喝的那么急,知道这是个借酒浇愁的主,远远看着。而许迎借酒浇愁愁更愁,越喝越没个底限,不用几杯视线便有些朦胧。
许迎正要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喝,却有一双细腻的手拦住许迎的酒壶。许迎好奇转过头,却是闲儿那丫头,正目光楚楚望着许迎。
“闲儿,怎么是你?来,一同坐,别打搅你许大哥喝酒!”许迎漫不经心道。
闲儿一天都没见她面,看她的眼睛,估计是哭过。
“许大哥,小姐还在房中等你,侬为何要在这里喝酒?”闲儿带着泣音用浓重的江南口音问道。
宁书的声音从许迎身后传来:“这还用问?洞房花烛乃是小登科,不陪夫人却喝闷酒,分明是想逃避。”
许迎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出丑的时候总是少不了宁书这恶婆娘。
“我逃不逃避与你何干?要喝酒我请你喝,不喝酒自己爱去哪呆着哪呆着去,老子不想见你这女人!”
许迎是在赶宁书走的,没想到宁书却不服气地在许迎这张桌子前坐下,拿起一个酒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放下酒壶抹抹嘴道:“以为我不敢啊?不久喝点酒吗?……”
话音刚落,宁书便摇摇晃晃,却还要死撑着。闲儿也在一旁安静的坐下。
许迎觉得这时候的宁书最像朋友而不是敌人,所谓酒桌无仇人。许迎笑着给宁书倒了一杯酒,道:“喝酒不能喝的太急,即便是酒神也会醉。酒不是拿来灌而是拿来品的。”
宁书愁了他一眼,不语。不过心中奇怪许迎何时变得这个温和。
“一直没问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来江南给我做教书先生。你说是个赌约,我倒想听听。”许迎道。
宁书一肚子的气,语气不善道:“我也有个问题问你,那个叫夏钟琦的春雨诗,是你写的吧?”
许迎琢磨了一下,夏钟琦说的就是夏之微,钟琦是他的表字。很少听到有人这么称呼他。
“是。那首诗是我一句一句教给他,没想到他转头写到考卷上去了,还因此拿了个解元!说来荒唐!”
宁书白了许迎一眼,道:“便是那日在市集,我初遇你之时,读了你那首诗,断言你接不了下几句,即便能接也接不出前四句的文采。便与当今圣上打了个赌,正好太后也在旁边,听闻之后便立下赌约,说若我输了便……便拜你为师。后来才改为给你当教书先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许迎心说原来皇帝和太后早就来了江南,一直在暗中观察江南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说这次的权力之争早有预谋。
“没想到你真能作的出来,连圣上身边的一众才学名家也颇为赞赏,我知道是赖不掉了,只好借由冷姐姐的关系,来给你当教书先生。”说起此事,宁书还是一脸的不服气。
许迎笑着把头凑上去些许,道:“不瞒你说,其实那首诗也是我抄来的,没想到却赚来一个免费的教书先生!哈哈,有趣!”
宁书一脸错愕:“你说真的?可是……为何我从未听闻那首诗,连那些才学名家遍查书籍也未查到?”
许迎只顾得消遣宁书,忘了两个世界历史人物的差别。当下道:“你要知道,这世界的隐士很多,很多隐士虽然当世不出名,但他们的诗词流传到后世,说不定便能流传千古,而他们的名声,也会在几百甚至上千年以后才会被人所熟知。我所抄的,正是一位隐士的诗词。”
宁书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那……那你说的那个隐士在哪里?有如此的才学,必定能堪当大用,可以出山来为朝廷效力!”
“这个……”许迎讪笑两声,“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官,你不能强人所难!”
宁书只当许迎不肯说,又改而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许迎。
“谢谢你!”宁书突然道。
“谢我?谢我什么?谢我绑架你,一路上折磨你威胁你还要饿死你,还是谢我长的太帅把你家那位刑大人比下去让你移情别恋?”许迎也不知道哪来的词,一串说出来也觉得有失庄严。
宁书狞笑道:“我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贱人,日后再遇上同类型的早作提防!”
说完急匆匆往书馆的后门小跑而去。
许迎看着她的背影,笑嘻嘻道:“这么快便逃了,真是无趣!”转过头,发现闲儿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笑什么?说,刚才是不是偷偷哭过了?”许迎板起脸道。
“没……没有!”闲儿惊惶低下头道。
“唉!那我该哭了,原以为闲儿对我钟情,没想到却是自己自作多情!”许迎像是在感慨道。
闲儿急道:“不……不是,许大哥,其实闲儿……”
许迎淡淡一笑,让脸上的愁容舒展开,道:“傻丫头,许大哥骗你的。我知道闲儿一定会为我娶冷小姐的事情不开心,本想去开解你一下,结果一天都没寻到你人影。”
闲儿神色暗淡道:“闲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有非分之想。许大哥……你……你还是把闲儿忘了吧!”
“什么话?”许迎重新板起脸来,“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既然我说过要一辈子守护你这个小丫头,就一定不会反悔。你放心,许大哥一定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像你父母给你起名字希望的那样,让你一辈子做个清清闲闲的小丫头!”
闲儿贝齿轻咬下唇,显得惴惴不安,却也露出少许宽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