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兵之叛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左良玉平贼将军、宁南伯;许功成,世镇武昌。使给事中左懋第督之,且询其状。良玉字昆山,临清人。少孤贫,从军辽左,犯法当斩,得免。侍郎侯恂卒,总兵官尤世盛荐之;转战松山、塔山皆大捷,遂为总兵官,首尾仅一岁。良玉既受命,疏言『十六年八月,臣复武昌;十月,使吴学礼复袁州;再遣马进忠援之及萍乡。十二月,复万载、醴陵、长沙、湘潭、湘阴,戮贼党尹民兴等;别使马士秀入湖南,复岳州、临湘。十七年正月,复监利、石首、公安,遣卢光祖上随州、枣阳,惠登相攻均州、房县,合毛文显复惠安』。时张献忠窥成都、李自成陷陕晋,良玉以其间定湖南北,规复承天诸郡,分屯官军,湘、楚稍宁。俄,庄烈帝崩,良玉缟素,朝夕哭临。
夏四月,福王监国于南京,遂即位。良玉部竞曰:『今兹大事,宜出我公;南中立君以坐,诏我不可!请即其未定争之』。良玉痛哭曰:『世守武昌,先帝旨也;帝甫弃天下而我背之,是幸天下事以自便也。南中立君,我自以西陲效力;有踰此一步者,良玉以死誓』。尽出所藏金银、彩物,赐诸将曰:『皆先帝赐良玉,何心独有之乎』!良玉哭,诸将皆哭。马士秀愤然曰:『继至今有不奉令欲东者,吾击之』!以巨舰置炮断江路,众乃定。当良玉出所藏,其子梦庚有吝色;良玉太息,言左氏不得世有其军矣!及宏光帝诏至,良玉不即拜;监纪卢鼎争之。何腾蛟急往说,挟一剑行;曰:『兹大事,说不从,当死之』。至则,良玉跪拜已如礼。袁继咸知良玉军无正人,驰书言『福王序当立,宜共入朝』。良玉不行。继咸入,造膝密陈『良玉无他志,其部多降寇,非孝子顺孙;陛下新立天下,人心未定,臣请急返九江』。许之。寻以封四镇推恩,进良玉侯。诏书至楚,良玉贺表亦至。良玉起行伍,转战十余岁,同时角贼者多没;惟良玉存。春秋阅兵武昌山,建一帜,周麾一呼,旌旆皆起,山谷为满。军法:两人夹马驰,名过队;马足动地,声如雷鸣,闻十余里。师行,不禁杀掠,惟令击贼,逃军、降寇争附之。然自朱仙镇溃,精锐已尽;后至者多乌合。良玉老且病,法令不偏。及居武昌,诸将日燕乐、娼优达旦,良玉块然于一榻。有杨生善医、柳某工谈笑,皆信任。尝月夜晏僚佐,召营伎使行酒;少焉顾而咳,命以次出。宾客肃然,莫敢仰视。其严重亦类此。所将兵,前五营为亲军、后五营为降军;实十万,号八十万、又号百万。及李自成弃京师遁,良玉以其间入荆州、德安、承天。以复园陵功,诏补其饷凡四十万。
六月,左良玉使黄澍入朝。马士英固与良玉隙,阮大铖以侯方域诟之,怨及良玉,詈作贼;良玉大恨,使澍入觇之。澍倚势面劾士英奸贪不法,泪与声下;因笏击之曰:『愿与死』。士英号而呼曰:『请陛下视此』。宏光不言良久,谕且退。澍再疏劾,至于十上。宏光帝已入诸奄言,使澍还楚,而恃何腾蛟、袁继咸调剂之。腾蛟忠挚感良玉;继咸见重于李邦华,邦华殉节,其客李犹龙入良玉幕,道继咸善,故相结。良玉又尝疏:『「要典」治乱所关,请毋以邪言起大狱』。诏:『此朕家事,昔日之人造言构隙,卿试观之,当益悲愤。然造论者物故几尽;廷臣功罪不与关系,其悉赦宥』。
秋七月,黄澍还楚。左良玉疏复襄阳诸郡邑;起丁魁楚抚之。
八月,命左良玉兼提督官,开藩武昌;加左梦庚、惠登相都督佥事。先是,袁继咸以九江总督越境抚张光璧、杨国栋、黄朝宣,使不归良玉;疏请湖广总督急之任。马士英不听,遽以良玉镇全楚,尽得光璧等,军势益张。继咸预书于朝贵,言左兵不可忽;亦不省(见前)。
九月,命牟文绶镇荆州、王允承镇岳州;寻以马进忠代文绶。良玉以其「平贼将军」印畀梦庚,故梦庚挂父印;良玉加太子少保。
马士英使降贼锦衣刘侨讦黄澍,削其籍。已及朱盛浓再劾之,中旨逮澍,良玉匿不遣;再下刑部逮之,则使其部大哗噪,将就食于南京,势汹汹。袁继咸以米十万石、金十三万饷之,且请免澍罪;士英不得已,从之。及数逮左光先、吕大器于其军,皆不至;朝议益起。
冬十月,定左良玉军数,饷以米七十万,然不能核。戊寅,再加良玉太子太傅。良玉尝疏承德将士屡月无食;命急济之,然无所出。
十一月,左良玉疏击华容、石首贼,皆大捷。
是月,刘泽清诬杀总兵官邱磊。磊固诸生,与左良玉皆从军,坐摽掠当死;磊独任之,良玉得免。及良玉贵,以万金出磊于刑部狱。侯恂请以为山东总兵官,与泽清不相能,又掠其货;泽清不能报,乃谮诸史可法,猝执之白沙沟杀之(见前)。朝廷徇泽清意,不能异;可法亦无如何。良玉闻之,心怏甚。黄斌卿以良玉难制,请却屯安庆;许之。
宏光元年春正月,左良玉请留何腾蛟抚楚;不可,乃止。时镇将竞挠用人权,良玉则否。马士英畏良玉甚,用阮大铖策,大筑堡于江上,字之曰「西防」。良玉怃然曰:『今西何防,直防我耳』。
二月,左良玉疏荐大仆寺卿王骥材,以为湖广巡按御史;骥辞,不许。
俄,李自成陷襄阳,良玉部不能御。
御史黄耳鼎疏劾:『袁继咸说左良玉援立他宗,良玉不之从』。实以构之。良玉又尝不拜监国诏,闻之惧,疏辨与继咸无少隙,耳鼎受人指。宏光帝喻解之。群小并欲召继咸入害之,宏光帝恃之制良玉,言彼地需继咸;又假廷推名害之,亦不克(见前)。
三月,左良玉闻太子狱,抗疏争之(见前)。宏光帝喻为王之明,太子真者不失王爵;吴三桂、史可法事皆讹伪(左疏中语)。令法司裒讯时语示之。而良玉疏已列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镇臣所疏太子之状明甚』。命立毁之,曰:『此岂可流行者』!
是月,李自成逼承天,马进忠不能拒;良玉告急,命何腾蛟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