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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痴编(1)

第二十三回 六亲同运幕燕分飞一梦荒唐辕驹息辙

那史五桂去打听了一阵,回来说道:“摘印是真,锁拿是假。江西却有个委员来,说是为买军火的事体,要追赔款项呢!”

原来,上年全似庄经手买的军火,交到军械所之后,当时没有发用。这回,尚抚台练了一镇新军,把这枪配发那营里。领了去不到十日,纷纷回说:“这枪不能用。”抚台叫卫队上试了试,果然有许多机关不灵,也有许多退不出壳子来。军械所提调回说:“这枪,是全守在上海买的,又是全守在九江府任上收的,都是全守一人经手。”那位首府郅幼稽太守,又回了一句道:“全守在上海买这军火的时候,卑府刚出京,路过上海,听说其中很不实在。卑府因为事不干己,所以没有敢提。”尚抚台听了大怒。那时还有两期十几万银子未付,依藩台同首府的意思,就要扣着,叫全似庄自己去料理。尚抚台因为那合同是自己在藩司任上盖的印,怕洋人为难起来,自己也拖在里头,就说道:“洋人那边已经立了合同,那没得说,只能照期付银。我们只有追着原经手的赔款就是了。”郅太守道:“款子大了,恐怕隔省不肯代为力追,似乎要奏一奏,请直隶制台将全守押回江西,才能望他清缴呢。”抚台就上了个折子,请将全景周先行革职,押解赴浔追赔。一面派了委员,带了咨文,请直隶总督派员摘印,交这委员押解回浔。直隶制台见江西已经出奏,就委了委员摘印,又行司委员接署。恰好这天折子也批了下来,自然是“着照所请”。这两个委员都是坐的火车,却是昨天晚车到的,不过外头到早上才晓得。

贾端甫听了这信,也就赶紧过去看了他亲家一趟。全似庄道:“我这事,有洋行合同,抚台、藩台的印信,瑞久帅几次的电报答应了,才做的。我的脚步子很稳。我到江西,还怕什么?”这委员却催促甚紧,只得赶紧交代清楚。好在不经征钱粮关税的府缺,没有什么纠葛。全似庄交卸下来,这些幕友、家丁,固然登时星散,连他三位姨娘都跑了两个。大约不限定为着老爷罢官,还多半为着小姐守节起见。全似庄到这时候,也没有功夫追捕,只好听他透笼拂瓦而去。

同了委员,带着家眷回到江西,却发交首府看管讯追。首府就发在经厅衙门管押,在花厅上问过两堂。郅太守是做此官,行此礼,公然摆足了那问官的威势,绝不似那在上海同吃花酒的神情。可怜全似庄,从前想这首府印把子,没有想得到手,今儿反在这衙门里听审。不为座上主,翻作阶下囚,宦海升沉,真说不定。

这郅太守,审起案来,同那八股家的好手一般,句句是鞭辟入里的。全似庄被他磨折不过,只好认了个“受人欺骗,情甘酌赔”。郅太守回了抚台、藩台。依郅太守,是将所买枪支全数发还,令他缴回原价。藩台说:“那是万做不到的,要了他的性命,也无济于事。叫他赔缴一半罢。”还是尚抚台,到底同他做了多年堂属,不免有点念旧之情,因为那些枪支也还挑出些能用的来,有些也还可修理,就酌量定了罚赔三成。这全似庄虽然平日挣的面子还好,并没有做过什么肥缺,就是那年买军火,也不过照例沾润了点儿,还帮了他侄儿一千银子的引见费,所以宦囊也甚有限。罗雀掘鼠,仅仅缴了一半,那一半儿万缴不上来,只好坐在经厅衙门等死。那郅太守,还不时要提他上去催催。把这么一位最要面子、最爱干净的全太尊,竟弄得垂头丧气,垢面囚颜。

他那位玉抱小姐,天生纯孝,要学那缇萦救父的故事,自己用贞女出名,上了一个禀帖,情愿自己代父管押,求把他老子放出来,慢慢清理。抚台看了,也动了动心。那天是六月万寿的日子,在朝贺的时候,抚台就同首府说起这事。旁边就有一位道台说道:“听得这位小姐,是望门守贞的。现在又有这番孝心,真是可敬!况这全守,也押了将近两年,似乎应得成全他呢。”这郅太守最恶的是,他办的事,人家在旁边说好话。听了这道台的话,心中大不舒服。当时因为各位上司都在面前,不好说什么。回到衙门,就请老夫子办稿,要传这位全小姐来,像那回验华紫芳的法子,验他一验。老夫子道:“那华紫芳,是被人控告犯奸有案,验他一验还没有什么不可。这人家好好的一位小姐,怎么能传来验呢?那是万万做不得的!”郅太守一想,这话也还有理。然而,心中的愤气总不能消,到底传了南昌、新建两县来,吩咐道:“这全小姐,我风闻他曾经逼死过他老子的一个姨娘,其中暖昧也不得而知。他却还要自称贞女,在抚台那里乱上禀帖。你们可传话与他,以后如再自称贞女,我可要传来验的。果然是贞,不但他老子,我替他想法子放出来,还要请抚台替他奏请旌表。若验出来是不贞,那我可要追究奸情,照妇女犯奸的定律,去衣决杖,当官嫁卖的!”两县把这话传了出来。你想,这位全小姐,无论他贞与不贞,怎么肯到这南昌府堂上去让人家验呢?只好把那贞女的招牌,偃旗息鼓的收了。后来,幸亏这位郅太守害了搭背烂,见心肺而死,全似庄的案子才得模糊下台,取保出来。

这郅幼稽,虽然秉性残酷,却于“财”、“色”二字上绝不苟且。应得的钱他也要,并不矫激鸣高;也有几房姬妾,也曾选色征歌,却都是正大光明,并不托词掩饰。他的儿子润卿中翰,也是举人出身,这时已经补了缺。闻讣之后,扶柩回籍。与范星圃虽同是《酷吏传》中人物,似乎收梢结果还略胜一筹。这皆是以后的话,不过省得将来补叙,所以提前说一说的。

再说那贾端甫,看见全似庄出了事,这张全的事体若去找别的官府,是要打官话的了,其中可有许多窒碍。只得叫他女婿史五桂去开导他道:“两下里到底是多年主仆,彼此很有点交情,不犯着因此决裂。若要是肯把女儿送进去,自然是当亲戚看待;要是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去,也未尝不可,多少送点陪奁,为你女儿将来出嫁之用。那个折子存据,你可得交还的。他到底是做官的人,万一惊动官府,恐怕要吃他的亏。而且,他在上海托人向那银行里说明止住了,那折子存据也都成了废物。”张全道:“我虽是个家人,我的女儿可不把人家做妾。他那种高亲,我也不愿意仰攀。他要送陪奁,我可是多谢。他的女儿破了身,他好意思拿来嫁你。我的女儿破了身,我可不好意思拿去嫁人。至于那个银行的存据折子,我本要想还他,并且他这些银子的来路我还有篇清帐,也要交与他。但是,在这里却不便交付。我们到刑部衙门或是都察院堂上,当面交还他罢。他讲他是个官,我正想同他一起去见官呢!我女儿是有婆家的人,这肚子是他的,有他的亲笔凭据在我手里。我只要拚着我女儿一死,他是个做臬台的,问问他看,职官奸占有夫之女因而致死,是个什么罪名?这不是有榜样在块!恐怕他就不像那汉阳府的增大人,也得像那江西臬台的范大人。那时候,恐怕他的钱要不到,倒反连他的官都送了呢!我因为同他是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不肯下这个辣手。叫他放明白些,看破点儿,就此罢手。我也看这钱面上,不来同他为难,总算是我拿女儿的身体卖来的,我就忍口气当个乌龟。他要不知足,或是去告官,或是去到银行里拦阻,那就是他自讨苦吃了。”史五桂也无可如何,而且听了那女儿破身不破身的话,尤为戳心,也不好意思再同他说什么,只好回去据实告诉了他丈人。

贾端甫听了这话,怎不动气?但想起那增朗之同范星圃的事体,却也真有些害怕。万一他真个闹起来,有真赃实据在他手里,叫我从那里辩起?不但功名保不住,连这一生的清正名声都毁掉了,只好憋着这股气,咬咬牙,丢开手。

那张全,却消消停停的带着老婆儿女动身到了天津。恐怕贾端甫不死心,到上海银行里去做手脚,就在天津两家银行,拿存据折子去商量,说是主人有急需,要在这里提用。两家银行看了折据不错,又打电报问了上海银行,复电来说数目相符,就照数拨付。张全就把这八万银子,连他自己积存的两万多银子,一起托票号汇到上海,预备将来在上海、扬州做点事业,娱此暮年。

天下的事,总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晓得,他在天津偏偏撞着了那个柏义。问起他的踪迹,柏义说是在德州衙门站了两年,很赚了几文,要想回家娶妻置产。张全见了他,固不免眷念旧情。小双子看见了,更是如获至宝,就同父母说明要招他为婿。张全因为这家私都靠他赚的,又答应过让他自己择婿,此时不能违拗他,也就答应了。在那旅店之中,虽未明偕花烛,却已先续旧欢。柏义同小双子在那枕边细谈别后情形,小双子自然尽情相告。柏义听了那贾太太为他相思殒命,贾小姐为他失节败伦,都不大在他心上。倒是听见他们发了这一笔大财,不觉怦然心动。

过了两天,上了轮船。柏义想:“这张全,是个奸滑不过的人。这笔钱,在他手里,万万弄不过来。除非他死了,我才能安享。但是,他年纪又不老,怎么就会死呢?”也是应该劫数,那天夜里天气昏黑,张全到船边解小手。柏义看见张全出来,就悄悄的跟着他。看他才扯了裤子,就出其不意在背后用力把他一撮,就从栏杆上一个倒栽葱,跌下海去。幸亏张全是自认做乌龟的人,登时就有他那些种类,手舞足蹈前来欢迎,替他穿上盔甲,领着他见龙王去了。这船上听见“扑通”一声,就有水手拿灯来照。那柏义就大呼:“快救人!快救人!”船上大副也来了,舱里有多少人也惊醒了来看。郝氏母女在房舱里,听是柏义的声音,也推开窗子在里头望。只听见柏义哭着喊道:“快放舢板,我的老爷解手失足跌了下去,快点救!人命要紧,求求你们,做做好事罢!”那大副不懂他的话,恰好买办也来了。郝氏母女听见,也都哭了出来。柏义只吵着要放舢板。那买办说道:“这时候,莫讲不能放舢板,就是放了舢板,这样大风大浪,他下去了这么半天,知他淌了多远?那里去救?本来轮船上要小心些,这海里风大,总有潮水拍上来,板是滑的。这也是他的命数,你们到上海替他招魂设位罢!”柏义还是痛哭,急得要自己跳下去捞。郝氏母女看是没法,倒反把他劝了进去。到了上海,租了房子,替张全设了灵位,哭祭一番。柏义也很尽半子之礼,郝氏母女都甚喜欢。柏义想:“这小双子,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比我小了二十多岁。再过两年,看我老了,我同他又不是明媒正娶的花烛夫妻,上海轧姘头、拆姘头的事体很多,万一他心上另外有了人,同我拆开,那时他的银钱还是他的,我一点儿沾不到光。况且,张全还有个儿子,也是要争的,难道好再弄死他不成?自古道:先下手为强;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想定主意,就同他母女商量道:“我们这些银子,若要回家置田产呢,我们出身低微,人家打听出来要欺负的。你看那邵北杨家、扬州陈大脚家,不是被人家制住了么?要做生意呢,我们却不在行。我听见江西九南铁路指日就要造成,将来利息很大,而且是稳稳当当靠得住的。不如附他十万股子,就是呆息也够我们用了。将来的红利,更是生生不已的。你们的主意如何?”这母女二人,有什么主意呢?而且女儿的身体都是他的,这样青年美貌的女子陪他睡着,这样的家私凭他享用,还有什么不足呢?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坏心,就说道:“你见的大约总不错,你说怎样就怎样罢。”柏义道:“那么,得我自己到江西去走一趟。款子大了,托人不放心。”

他母女道:“那也好。”小双子还叫他买些夏布回来做帐子。柏义就收拾动身,托三晋源把银子汇去。那晓得,他也同那毛升一样,一去竟如黄鹤。不但小双子拿身体换来的那八万银子,入了他的囊橐,就连张全一生辛苦积赚下来的一点老本,都被他顺带而去。这里,小双子不久分娩,却是一个女儿,可是贾臬台的真种。盼着这柏义,越越的青鸾信杳,黄犬音乖。家里存的现银,看看盘缴完了。开门七件,渐渐不支。自然也只好还靠小双子的两片皮肤,作个糊口之计。恐怕贾臬台的那点骨血,将来也不免女传母业呢!

据说,那柏义到汉口,姘了一个档子班的女的,合了一个班子,在汉口一带唱戏。后来,那女的又同一个武小生姘上,被柏义撞见,打了一顿。那女的同那武小生商量着把他谋死。因为没有尸亲控告,也没破案,所以不知其详。

那贾端甫,被张全弄得人财两空,计无可施,只好带了女婿、女儿,赶紧收拾进京。幸喜有他把弟范星圃汇进京的一万银子,可以暂时挪来用用。后来还他没有,也就不得而知。做的那披风红裙,三天后居然送来,只好便宜他的女儿。

贾端甫到京之后,就到宫门请了安。召见的时候,问了问浙江、湖北的情形,他一一回奏。晓得这位两湖总督蒂固根深,同他是卵石不敌,心里虽然恨他,却不敢说他一句坏话。他那女婿史五桂,也照例引了见。费用不足,自然是贾端甫在那范星圃的一万银子里头,拨与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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