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金胜木一阵狂笑,似乎听到天底下最有趣的事一般。他远没骆宽想像中的冲动,只大笑道:“你跟我赌?你觉得你配吗?你一条贱命居然想跟本使相提并论。我要捏死你,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
骆宽早预料到他不受这么轻易受激,淡然道:“对,我的命是不值钱,不过赌局也是你主动提出来的,你若不敢接我就当你心虚,嘿,还大言不惭什么兽王座下兽使,这么没种的话,赶紧直接滚回你的狗窝去吧!”
这话一出,那些因为严成刚一招即败后,被连着着挫伤到剑宗弟子心中跟着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亦是大声对着金胜木唤道:“是呀,没胆子就滚回去,这不是你这只狗配呆的地方。”
金胜木绿眼火烧,咧开血嘴,又是“嘶”的一声尖叫。叫声尖锐如刀,直接就把一众剑宗弟子的声音给压盖了下去,大声道:“小杂种,还想激将我不成,好,本使今天就给你个面子,跟你赌上这么一把。我若赢了,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咔嚓”一声,金胜木握紧的双拳缓缓张开,利爪从指缝间疾伸而出,尖锐黑闪,上有深深的淤血之痕,不知挖过多少人的心肺。
骆宽见计得逞,心下偷笑,但却也轻松不起来。自己的命运已经完全和庞忠义绑在了一起。虽然是别无它法,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庞忠义真输了,那自己绝对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想到赌,骆宽不由自主地望了周子游一眼。希望从这赌坛至尊的眼中看到点自己这一押注的希望。然而周子游却面无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庞忠义。
庞忠义早已经进入了忘我之境。他的眼里,只有金胜木一个人存在。就算没有骆宽的忽然搅局,他也绝不会小视了任何一个对手的。更何况金胜木刚一招就击败了乌雪宗最杰出的年轻剑手。这等功夫,庞忠义自忖也未必有十成把握。
当然,他亦明白严成刚并非如此不堪,他所以一招就被金胜木所击败,只因刚才和戎光道的对决,耗费了太多体力,又有些轻敌的缘故。
金胜木自然也是如此,他虽然一开始就出言挑衅,其实只是一路追随雷音盘的指示而来。以为要想寻找的东西在这些中土武人手中而已。内心处并非真想单枪匹马和这么多人决斗。只是没料到指针的最后指向,竟然是似乎和这些人无关的骆宽。若他早知如此,大可等骆宽落单了再下手。
不过既然已经出手,以金胜木一贯嚣张的兽人性格,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两人默然相对。都知道对方绝非等闲之辈,都不敢贸然出手,只是静静等待着暴风将至的一瞬间。众人屏住呼息观看,除了溪水杂带着冰棱的淙淙流趟声,天地间一片寂静。
庞忠义岸然而立,一动不动,他是剑宗宗主,不屑于先动手。然而金胜木亦相当有耐性,也站立不动,只是长长的爪尖有节奏地晃动着,等待着扑杀猎物的最佳时机。
时间一点一点的逝过,风卷残云,枯黄的落叶乌溜溜地卷涌过来,在两人身边打着卷儿,两人仍是一动不动。但没人敢催,亦无人敢打扰他们。骆宽本是最有耐性的人,但不还是有些按耐不住了。毕竟这场决斗关系着他的小命。他终于忍不住对身边的周子游道:“他们怎么了?怎么不打?”
周子游不回答,面色却更加严峻起来。从他严肃的面色中,骆宽隐隐然觉得有些不妙。轻声道:“怎么,庞宗主会输?”
周子游终于转头朝向他,脸上闪过一丝蔑笑,道:“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
骆宽当然不是怕,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脸色好难看。”
周子游心中暗呸一声,沉声道:“我只是叹自己不中用,白混了几十年,与他的差距越来越大了。”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庞忠义。
“你再不动手,就输定了!”一直沉默着的庞忠义忽然说话了,这话是对着金胜木说的。
骆宽忽然懂了。周子游脸上的严峻之色,并不是感觉到庞忠义会输,而是已经看明白这个多年未见,原本也许只与他在伯仲之间的澜剑宗宗主,武学修为已经远超于他。
金胜木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他不是不想出手,而是完全找不到对方的任何弱点。庞忠义就这么轩然而立,连手都未抬一下,全身上下却几如铜墙铁壁,根本寻找不到任何破绽。
骆宽心中一松,他知道这一注,自己押赢了。
金胜木终于出手。他知道庞忠义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再不出手,锐气就会被对手的淡定给完全磨平掉。
“呼!”金胜木狼扑而出,脚步如飞,瞬间便已经逼近庞忠义。利爪明晃,向着庞忠义疾刺而去。
利爪带风,呼啸而过,周遭的气流都似被串动。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然而庞忠义仍不动,面对扑面而至的利爪,他竟然就连闪避的念头也没有。他早已经看清对方的意图。以不变应万变。
这一招果是虚招,方到面前已呈尾落之势。
就在金胜木冲势一减之际,庞忠义已经出手。他一出手,就不会再给金胜木任何机会!
“唰唰!”众人甚至都没看清庞忠义是如何拔剑的。他的长剑已经出手。尽管他早已经到了草木山石皆可为剑的程度,但身为剑宗宗主。只有真正的出剑,才对得起他的身份。也才能真正施出他的所有剑义。
寻常剑气,都是独道而出。虽疾速,但却易躲。但庞忠义这一出手,却是无数道剑光划过。每一剑,都射出如电般的狂澜剑气。
就连在远处观战的周子游都是一愣。实没想到庞忠义的剑道竟然已经修到了如斯程度,竟然可以同时发出数十道剑气。
剑气纵横,刹那间削出无数个交叉,剑气为纯蓝色,如同一张由无数剑织成的罗天巨网,向着金胜木飞割而去。
不出剑则已,一出剑就是澜剑宗的绝妙剑义“剑牢天下”。这一招绝非普通剑客能使出。只有能施剑气的剑术大宗师才有驾驭之力。剑光过处,有如水银泄地,任何一个交叉,都代表着死亡。
他所以提前让众人闪开,其实就是怕这招网罗天下的剑气误伤到人。这无数道纵横剑气,若是击在普通人身上,只怕当场就会把人生分成无数段。
金胜木只觉凌厉无匹的无数道剑气扑至,心中大骇。身子一弯,借着那一爪的减势,就势在空中打了个滚,双脚一蹬,身子如飞弹起,向着身后就遁飞而去。
他的速度之快实在惊人。只有少数修为甚高的人才能勉强看清他这一应变。
剑牢天下由无数交叉剑气生成,以网状割削向对方。对手越近越危险。但到了远处,这些破空而至的网状剑气已经削弱,且网格更是已经变大。
金胜木睹见空档,身子凌空一荡,堪堪从一格剑格中穿过。这凌厉无匹的剑气,只是擦到了他几根寒毛。
剑气虽过,剑风方到。那撮被割断的寒毛随风荡起,脚上竟然出现了一条大大的血痕。显是虽然勉强躲过这一招,却还是被庞忠义的剑气给荡割而到。
所有剑宗弟子无不欢欣鼓舞。愣了半天,才忽然间叫起好来。没想到只是一招,庞忠义就已经击伤了金胜木。就连骆宽都看得心中为之一颤。亲眼目睹到这种不可思议,伤人于无形之中的无上剑术。
金胜木远远站立,目中带着无穷怒火,不停喘息着,双爪抖动,却始终再不敢冲上前一步。只怕再一个冲动,又挨上这么几避无可避的狂澜剑气。
庞忠义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只是剑尖垂地,又恢复到方才那种忘我之境。静静等待着金胜木的进攻。
“凝霜蓝剑。好剑!好剑!”金胜木忽然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中土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剑手。我真是小看了你。”他见庞忠义并无剑气追上。心中已有分数。但见识了这一剑之威后,再不敢轻前一步,只怕再一个不小心,立刻被割成数段。
“承让!”庞忠义低垂双目,不再说话。
“他说什么,什么是凝霜蓝剑?”骆宽好奇问道。周子游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还真当我是有问必答的宝囊了。不过你也算问对人,普通剑客也未必知道这些。这驭剑之术,由低到高分为七重楼,依次是金实、草木、无形、凝霜、别离、无碍、纵横七重。由器入道,至无形之境方可出剑气。到了凝霜之境方可见色相。每重又有白、蓝、黄、青、红、彩六品。”
骆宽“哦”了一声,皱眉道:“这么说,凝霜蓝也没多高嘛。”心道原来如此,敢情庞忠义虽已达的驭气之境,可使出杀伤力极强,伤人于无形中的剑气。但剑无止境,剑气亦有这么多的高低之分。心中一时神往。
周子游失笑道:“不高?能修出无形剑气的人都已经可称为剑道大师。近百年来,能抵凝霜之境的已经有如凤毛麟角。天下练剑之人无不心驰神往,已经是很可怕很可怕了。”
骆宽追问道:“最厉害的呢?”
周子游随口答道:“据说数十年前,曾经有一个剑客修到了别离之境。不过真不真就不知道了。”
“你说的这人莫非是卓东来?”骆宽脱口而出!
周子游面上猛然变色,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对世事什么也不知的年轻人竟然知道卓东来的名字。
就连一直沉默应敌的庞忠义也不由忽然瞟了骆宽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极怪异的神色。显然是听到了骆宽和周子游的远处的小声说话。
骆宽却仍在计算着这些剑气的层次,浑没注意到庞忠义疾闪而过的这一怪异眼神。
然而庞宗义的神情变化一闪而过,转瞬间又恢复方才那般淡定。他的驭剑之道,只是抵达凝霜呈蓝之境。还远没有进入到无碍剑的地步。每施一次剑气都极耗元神,须重新凝神聚气。否则根本不同等待,自可以追杀过去,绝对不会让金胜木再有喘息之机。
纵是如此,他的剑义确实已经达深不可测的地步。原本那种纵横七彩,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的剑仙传说,从来都只在远古传说中,根本无人见过,亦无人相信真可练成。
金胜木的腿上犹在渗血不止。却似乎一点痛楚的感觉也无。远远站立,似乎思忖了片刻,忽然对着骆宽恶恨恨地道:“小子,今天算你命硬!有人罩着你。不过你千万别再让我碰到。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天边就是一声巨大的狼叫。然后整个人疾弹而出,竟然几个纵越,就退向了远方山林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一众剑宗弟子无不惊讶。见这人来无影响,去无踪,本以为可以看到一战惊天大战,没想到两人间的决斗竟然只是一剑之交就已经结束,自然大是遗憾。有人好奇问道:“他怎么跑了,认输了吗?”另一人道:“这还用说。没见被师伯的剑气伤到脚了吗?”
只有周子游失笑道:“他不是认输,只是输不起罢了。”说着拍了拍骆宽肩膀,道:“十个好赌的人,九个都没赌品。你想要他死,也未必就用命和他赌的。”竟似已经猜到了骆宽的心思。
望着金胜木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庞忠义亦无追击的心思。只是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骆宽道:“这位小兄弟,这兽人看来将对你不利。我们要去燕家堡,不如你跟我们一块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包括骆宽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惊,根本没想到庞忠义和金胜木交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骆宽的安危。
乔素雅也瞪大了双眼,有些奇怪地看向骆宽,似乎也不解为何这堂堂澜剑宗的宗主,何以忽然之间,竟然关心起这样一个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年轻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