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一轮弯月斜挂空中,那微弱苍白的光,照不开这浓稠的夜色。
这是酒店的豪华海景客房,韩灏立在窗前,手捏香烟,那白色烟雾随着他的吞吐动作,缓缓的升腾,弥漫整个空间。
灯光映衬下,那完美的侧脸轮廓更显线条,深邃的眼神如炽,仿似能穿透这眼前的迷茫夜色。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波浪拍岸的声音,只是这夜间的大海听起来要遥远了许多。
每当夜幕降临,大海退潮之后,会空出一大片潮湿的沙滩,脚踩上去,会显出一个个深凹的脚印。
那些成排的,交替延伸的足印,就像一种生命的印迹。
等隔天早上大海开始涨潮,这些足迹必将被海水冲刷,消于无痕,再次淹没在海水以下。
消失,并非意味它不曾发生,那些经历会在心中留有痕迹。
有些存在,你无法否认,一如血浓于水的关系。
都说人类是情感动物,用情感支配行为,但情感终究会冷淡,一切关系都可以时过境迁。
只有血缘关系是你再极力否认,也无法反驳的事实存在。
即使情感破裂,彼此已然形同陌路,可身上仍然存在着无法切断的联系。
韩灏总在想,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
自二十二年前,他随母亲一同离开D市,之后未曾踏及此地。
十岁那年,父母亲突如其来的离婚决定,他没有很诧异。
虽然他的父母亲不曾有过争吵,表面上夫妻和睦,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十来年的夫妻感情生活,甚本上是各过各。
撕开幸福的假象,看到的便只有满目疮痍。
任别人对韩天铭评价再高,在韩灏的心目中,他只是个不及格的父亲。
二十年来的不闻不问,韩灏基本上已经忽略了世上还有这么一位亲人的存在,父亲的意义,对他来说已然名存实亡。
倒不是说他有多么留恋父爱的温暖,其实在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受过父爱,他的爱总是隔着距离的。
韩灏并不曾感觉自己的人生是不幸的,上天在拿走你一些东西的同时,会以别的东西作为补偿。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说上帝是有多公平,实际上,上帝其实偏爱于他,毕竟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要比别人多得多。
所以,他不需要遗憾,或者抱怨什么,他唯一感兴趣的,是事实与真相。
他的父亲就像一个迷,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受尽一生的孤独与愁闷。
二十二年,二十多年的年月更替,二十多年的亲情疏离。
当年少不更事的小男孩已然长大,成长为了一个有魄力,足以担负一切的伟岸男子。
而曾经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已然苍老,熟悉的脸上多出了许多他所不熟悉的褶皱,曾经浓密的黑发已显灰白。
没人能预料,时间将带来什么,喜悦或悲伤,分离与重逢,还有死亡。
离别来得有点早,出乎意料。
最后,在弥留的时间里,他隐秘的内心世界,在想些什么?
那穷其一生的孤独里,是否也在等待?可曾遗憾,是否想要弥补?
人生若是不归,走好每一步。
远处,那拍岸的浪,有如拍打在他的胸口上,一浪盖过一浪,思绪难平。
这弥漫的夜色,是破晓前的障碍,阻隔了黎明的曙光。
海,依然喧哗,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