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们在做什么?”何虞略带紧张的问道,声音哑哑的,喉咙很不舒服。
身边围着几个穿古装的女生,把她从床上拉起来,洗漱,穿衣眼神淡漠。或许是因为何虞问的声音太小,没有人停下来抬头看她一眼,也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说你们为什么给我穿上这样古怪的衣服?”
“你们说话啊,”
何虞感觉到了恐慌,提高音量壮壮胆,“别弄了,不穿了我不要穿了……都说我不穿了!别给我弄了!”
“小姐,这是夫人吩咐的。”
很轻柔的声音,让何虞想醉掉。
可刚刚推开她们时甩在床沿磕到的手,又有轻微仔细的痛,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存在的。
不断有人撩起幔帐进来,一身高腰束胸长裙,头梳双环髻,动作都一样轻柔,也一样的默不作声。
前面是粉色的幔帐,前面的前面还是粉色的幔帐,层层叠叠。
布料很轻,透明度高,隐隐约约能看到尽头有个睡榻,睡榻上半倚着个华贵女人。身边站了两个小丫鬟,离她近的两个穿戴很好,不像丫鬟,倒像是小户人家的小姐。
榻下小杌子上坐着个的女人,细细的眉毛,脸绞得很干净,发际线外一点碎发都没有,“这是上个月,咱们家支出的银子,总共是六百三十九两,不算各家往来送礼什么的。”
“六百多两……画眉,总共支出了多少?”
“往外送到礼和日常开销,加上小少爷满月酒的进账,总共还是出去了七百八十两。”
画眉立刻回话道,那像柳叶一样细细的眉毛,随着语调一动一动的,就像微风中的柳叶。叫画眉还真合适。
“一千四……嗯,你去看下她们给小姐收拾好了么。”话语一转,一个眼神飘向幔帐外。
左边的一个丫鬟低身出去了,上身一黛绿的坎肩,下头拽地裙直到地面,垂垂的,把整个腰身都显露了出来。
何虞把脑袋靠在一旁的柜子上,脑袋隐隐约约的胀痛,她需要时间来消化突然涌入的信息。
她的二十二年以及这个这个身体的十几年,点点滴滴的细节突然清晰了,好似几倍速度播放的电影,强硬的出现在眼前。
繁琐的衣服穿好,带全首饰,敷好粉黛。
“夫人……”诺诺的声音从何虞嘴里发出,她不知觉间已经站在了华贵女人面前,这个身体残留的思想喊了一声,随即何虞蓦然醒悟,下头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按辈分,按规矩,她应该喊这个女人一声娘亲。
“转过身让我看看。”夫人道。
声音很有主母的威严,何虞感觉寒寒的,不由得想照着她的话做。
“呦,看看咱们家三小姐,这样一打扮还真像个大人了。”
画眉打趣儿道,缓解下古怪的气氛。
夫人依旧一句话没有说,下头的丫鬟更不敢吱声,倒有点儿突兀了。
何虞默默的转身,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定住。
转圈的时候她还在告诉自己,“慎言慎行,少言少行。”
“随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是,夫人,都准备妥帖了”紧跟在何虞身后的一个丫鬟答道。
“这一去光路上就要耽搁好些日子,到了那里,也别急着回来,好好好照顾大小姐,去一次不容易。”
“是,夫人,记着的。”
夫人抚了抚头上的发簪,慢慢拿下来用手帕包好,“这个,等到了那个地方后,给大小姐。”蹙了蹙眉,“让她好好养病。”
“是,夫人。”
“对了,夫人,京北也不知道比咱们这边冷多少,需要带些厚衣服过去么?”
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不是小户人家,带什么带……”
下头的话何虞没有在听,反正整个过程她都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同样,别人也都把她当做木头,彻底无视她。
她努力记住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只是还不太习惯,有点吃力。
要去探望的大小姐是何虞的大姐,已经出嫁两年了,三小姐自然指的是何虞。探望的理由没有说,之前听下人说好像生病了,低眉的何虞想嗤笑一声,大小姐生病,需要自己的亲妹妹千山万水的过去么?
而且还是前天听到的消息,今天就准备衣服送她过去,让她预先试衣服,试妆容?如果这是小户人家,何虞甚至都要想到是不是准备把她卖了。
奈何她现在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能力,没有能力就没有发言权,她只能由着丫鬟领着自己退出屋子。
“常二家的上个月也生了个小子,我昨个儿去看了,虎头虎脑的,跟常二差不多憨……”
出了小院儿,拐了很多弯弯道道,声音渐渐消失。过了一个不起眼的圆拱门,何虞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比起刚才的院子,这才是真正的小院儿,而且在何虞的记忆中,她都是在夫人西厢房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天突然让她搬到这里。
“呵……东西都准备好了,要走了,还来这里住着麻烦什么。”何虞自言自语道。
屋里没人,她敞开了成“大”字躺在床上,“如果电影城也可以做这么逼真多好,或者我现在只是做梦多好,唰得变出一台照相机,照个够。”
“哎……”
“小姐烦恼什么的,小小年纪叹气可不好。”一个高挑的丫鬟端着水,笑着对何虞说道。
“紫罗,我不愁吃不愁穿的,能有什么烦心事儿……嗳,给我倒杯水。”
紫罗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在她身边,比那个本该是最亲近的夫人,还要来的记忆深刻。
她右脸颊的那片伤,是她小时候扒翻了茶壶,紫罗为了救她而被热水烫到的。那块皮肤至今看着颜色还有些黯淡。
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小丫鬟,现在她二十四岁了,也是个大丫鬟了。
尽管原先的何虞对紫罗亲昵,可她必须逼着自己认清现实,这个躯体的何虞已经死了!真正的何虞已经死了!她只是个冒牌货!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必须时刻提高警惕,一步一小心,古代人可不像言情小说里的那样容易让人糊弄,说不定哪一天她就被人卖了,又或者因为表现的出格了些,而被当成了妖孽!
紫罗为何虞突然的生疏愣了愣,倒了杯水:“今天又被夫人训了?”
“训我是应该的。”何虞知道她是误会了,一个“又”字儿吸引了她,顺着紫罗想着能不能套出别的什么东西。
“挨训了也别气,她毕竟是夫人,依你说的,训你也是应该的。紫罗道。
“是夫人就怎么了?我气,还不能回来自己生气?”
紫罗赶紧捂住何虞的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把这话听了去,才放开手沉着脸叮嘱道:“以后这小孩子话不要再说了,夫人就是夫人。”
这时候何虞已经确认了一件事儿,挺悲哀的——夫人不是她娘亲,她或许只是个庶出的小姐。
“紫罗?”
“嗯?”
“夫人说,我要离开家了。”
“嗯……小姐今天晚上吃什么,皮蛋瘦肉粥可以不?”紫罗岔开话。
“大姐生病了,夫人要我去照顾大姐。紫罗,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这个小孩子去照顾大姐?大姐得了什么病?”
何虞拿出自己的孩子气。
紫罗停住脚步,转过身,怜爱的摸摸何虞的头,“有些事儿不能说太明白,但是三小姐长大了,到姐夫家要多听少说,少惹事儿……只要你用心了,那么小姐一定会开开心心的。”
用心就会开心么?何虞自己问着自己。
屋子里又安静了,轻轻的风吹着床头的流苏。这里没有那么多幔帐,床前有个屏风隔断,上头绣着硕大的红艳艳的海棠。
何虞趴在床上仔细盯着海棠,血一般的颜色让她想到了死亡,好似自己流出的所有血液,都凝结成了眼前的画。
说起来可笑,在那个医术发达的社会,要死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她偏偏死在了自己手里。
居然因为自己太能忍受,太不知道争取,最后才被那个男人抛弃了。
她可没想过为了他自杀啊!
他有哪里好,脸蛋不够漂亮不够妖孽级别……
脾气臭的要死,动不动就甩门,还说唯女子难养……
公司女人跟他说一句话了,他回来巴拉巴拉还得意洋洋炫耀下,说别人对他有意思……
他究竟哪里好???……
挣钱没有自己多,花钱超过自己!
晚上睡觉前不洗脚!
睡觉还会流口水,说梦话,梦话里还调戏美女!
越想何虞就牙痒痒,她不生气,真的不生气……
至少没有悲伤到想去死,她只是为了表达下失恋的那么点伤痛,跟着好朋友去酒吧喝酒,喝醉了喝爽了,出门掉进了下水道。
下水道有竖放着的铁棍什么的,穿透了她的大腿,夜深人静,好朋友醉的迷糊,何虞就这样迷糊的死了,然后寄魂在这个世界这个躯体里。
死之前她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下疼痛,血从体内一点一点流失的感觉,身体一点点没有力气,眼睛开始看的模糊,然后直到身体很冷很冷。
何虞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来别人围观着自己尸体,一边看一边感叹道:“现在的孩子啊,为情自杀,真幼稚!”
想着那个男人几天后,怀里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说:“妞,知道不,曾经也有个女人为哥殉情过。呵呵,喏,就是她。”
何虞努力摇着脑袋,她不想,真的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