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那皇上后来还是很宠她么？能谈及到皇上的母妃，可也不是一般的宠爱了，皇上还记得那首长诗么？臣妾平生最爱诗文，皇上且念来听听。”他堵气道：“朕不记得了。”我故意道：“一定是缠绵悱恻，哀怨动人，不然又怎能打动皇上的心？皇上既记不得了，那且听臣妾吟一首吧，看是否一样能打动君心，得君回颜。”不待他开口，便吟道：“古来有弃妇，弃妇有归处。今日妾辞君，辞君遣何去，本家零落尽，恸哭来时路。”他马上打断：“你再敢念下去，朕使人打断你的腿！”我笑道：“就再吟一句：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好了，不念了，皇上继续说。”“朕说个……”他生生咽下那个字，哼了一声，道：“你说完没有？说完了就睡觉，问也没个章法，乱七八糟的，主次不分，都不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笑了，道：“臣妾倒觉得啊，她是真的爱上了皇上了，至少后来是这样。你想想，一个人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成天就只能见皇上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又对他很好很关心，时间长了，总会被打动的。何况咱们皇上长得又不差喽，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哪点儿不比她那个呆书生强啊？”“你编，你尽着编，”他恨恨地道：“为了套朕的话，什么无耻的话也说得出来，这还象是你的为人吗？也不害躁！亏你也是出身世族，诗礼传家的。”我翻过身去，盯着他，问：“皇上看臣妾象编的么？”他凝视我良久，叹了口气，目中渐渐涌出柔情，道：“你说的是真心的。你爱着朕，所以才这么说，未必人人都如你这么想。别说她了，睡吧。”搂着我的腰，合上眼。我问：“皇上后来可有点后悔么？”他闭着眼嗯了一声，道：“有点儿的，但人都死了，多想也无益，睡吧。”可他还留着她的箫，时时抚弄。我不句有几分难过。
他道：“朕当时年青，脾气大，一怒之下杖毙了她，如今看来，是过份了些。就说错了话，也不至于就死罪的。你别不高兴，让人知道了难免说你犯嫉妒，对你名声儿不好。改明儿朕收了那箫再不用便是。”我道：“皇上舍得赐给臣妾么？”“成，给你，”他道：“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只要以后别再拿这个事来烦朕就是。”我又问：“槿贵人的事呢？”他又睁开了眼，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道：“她倒是挺无辜的，当时皇太后向她打听朕的事儿，想探听朕的动静，她抵死不肯说一个字，还说皇太后不该这么着对朕，皇太后恼恨在心，借机寻了个错儿，楞是把她关在宫里饿死了。朕感她对朕的忠义，可当时也不便公开反对皇太后，就把她供在了母妃旁边，让她受点香火，也好成就来生。就平时祭祭，也多少是份心意儿。”我道：“她是在顺妃死了之后受宠的吗？”他嗯了一声。我道：“是不是因顺妃死了，皇上心里头多少有点空落，这才宠的她？”他道：“朕记不起当时的心情想法了，你既这么说，那便算是吧。”我问：“她跟顺妃性子一样么？”他道：“不，她们完全不一样，槿贵人年纪小，天真烂漫，性子开朗，跟她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的。”我问：“是不是很象纯贵人？”他想了想道：“有点儿象。”我道：“臣妾问完了，皇上可以歇息了。”翻过身合上眼。
他伸头过来，问：“你怎么哭了？朕说的都是实话。”我道：“就为皇上说的是实话，臣妾才难受。原来皇上一直没忘了她们，一直在后宫找她们的影子。她们若活着，臣妾或者还可争一争，看看臣妾是否真的值得皇上宠爱，如今却无论如何不能知道了，那心里便更难受了。”他长叹：“朕真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活着吧要争，死了呢也要争，弄得自己成天不开心，何苦呢？你再哭，朕去别的宫中睡了。快擦干了眼泪，同朕睡吧——真莫明其妙！”帮我拭去泪，搂着我睡了。
翌日下午，我正在逗弄皇子，教他们说话儿，小顺子进来，叫人搬进一堆五彩斑斓的布料，皱眉，这是干嘛？我又没要这些。他跪下禀道：“刚皇上在太皇太后那儿问皇子们话，因江南新贡上一批绵缎，太皇太后便叫了随侍的众位娘娘去挑，娘娘们叽叽喳喳的，太皇太后提醒了几次也没用，皇上就火了，说‘争来争去的，烦不烦’，叫统统送娘娘这儿来，都赐了给娘娘。”我忍住笑，情知永璘是为了昨晚的事生气，迁怒到这些宫妃身上，只是这原因却是不能说的，便道：“知道了。”赏了他，让贾至忠将这些布料分送给各位太妃太嫔们。小顺子伸头，问：“奴才看看小皇子成么？”我便叫人抱过去给他看。他起始还有点怯怯的，后来方才胆子大了些，看着他们，边看边笑，道：“真象皇上。”刘全进来传旨，永璘叫我带皇子去奉乾殿侍候，并提醒我：“皇上有点儿不开心，娘娘小心些。”我便叫人抱了皇子随我去奉乾殿。
永璘在看折子，我行过礼，将皇子放在床上，收拾屋子，换香，换床上被铺，换帐中的香囊，换他的摆设。他忽然道：“你别瞎折腾，一会儿又弄得朕找不着东西。”我道：“皇上找不着，臣妾帮皇上找。”不理他的话，按自己的想法布置，他抬头看我一眼，一笑也就罢了。
正拾掇着，皇子醒了，在那儿哇哇大哭起来，两个一起放声，声势十分雄壮。永璘不耐烦，对我道：“你倒是抱抱呢，吵着朕都没法儿做事儿。”我忙过去抱起来，道：“对不住，皇上，您耐一会儿，臣妾这就好。”叫了乳母过来，给他们换了尿湿的衣裤。示意乳母跟宫女太监都退出去。轻轻解开衣裳，给玄岳喂乳。玄岳吃到了奶，便不哭了，那边玄泰还在哭个不住。永璘烦道：“叫你好生哄着的。这么没用。”我只好道：“麻烦皇上过来一下，帮臣妾把玄泰放进怀里。”他边说：“你真麻烦。”边走过来，抱起玄泰放入我怀中。我低低道：“皇上帮个忙。”示意他将玄泰放入我怀中喂乳。他道：“你偏生两个做什么？”我白白眼，没理他。这由得我吗？玄泰吃到了奶，也止住了哭声。他才回到案边看他的奏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