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叫了岑无忌夫妇进宫，也叫了永璘，四个人说话喝茶叙谈，岑夫人自是不敢多言，挺着个肚子，可怜兮兮的，眼也红红的。我连敲带打，把岑无忌着实说了一通，说得他脸有愧色，不时偷偷去看岑夫人。永璘自是听我帮衬着我的，眼见岑无忌疑虑渐去，我才叫人送他们回去，岑夫人冲我感激地笑笑。我冷冷看了她一眼，偏过脸。虽是帮她挣回了脸，心中却满不是滋味，晚上好好修理了永璘一回。永璘自知有愧，也不敢生张，任我又掐又咬又拧又捏，只咬牙忍着，我又哭了一回，他也只能柔声安慰。
这日小顺子前来，请我去奉乾殿。外头下着毛毛的雨雪，我本不想去，架不住他好说歹说的，只得去了，也不高兴坐辇，索性连雨具也烦豆带，就这么慢悠悠的走去奉乾殿，小顺子则早已飞跑去报信了。
到了奉乾殿，永璘负手站在檐下，笑嘻嘻地看着我，道：“来了？”我蹲了蹲身，走上前去。“热水已烧好了，”他道：“先去洗洗去，小心着凉。”携了我的手进殿。
永璘叫人抬进水，吩咐宫女侍候我洗浴。自己拿了折子欲去外头批。我遣去宫女，叫住他：“皇上。”他应了一声，我道：“帮臣妾洗吧。”他笑道：“不是有宫女么。”我道：“或臣妾要帮上帮着洗。”他只得回转身来。走近我，帮我边洗边道：“你越活越小了，朕还有一堆折子要看呢，要不朕看完了再进来给你洗，先叫宫女来成么？耽搁了事儿就不好了。”我道：“不成！皇上，让宫女去拿点点心进来，臣妾饿了。”他叹口气，起身到门口，叫人去拿了点心，接过来放在旁边，我边吃边洗。他笑道：“你倒是会享受，改明儿也叫你这么着侍候朕。”拿了花瓣在我身上轻轻搓着。我舒适地合上眼，问：“皇上，臣妾若有一日死了，但愿皇上能记得跟臣妾在一起的这些不寻常的事情。”他拍一记我的头，斥道：“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准提这个字，怎么总也记不住？要再这样子，朕就把你的这些事统统忘了，别娶一个不会烦朕的皇后。叫你一个人后悔去。”舀起一勺子水，道：“闭紧眼睛！”从头上慢慢淋下来，我缩进水中，久久不出声，他起先还笑着，见我半天不动，着了慌，忙伸手将我拎出来，道：“你做什么？出了事怎么办？玩也没个分寸，不象话！”拿了花瓣用力擦我身上。显是生了气。我合上眼，笑嘻嘻地任他揉搓。他终于忍不住，停下手，亲住我。我睁开眼，他捂住我的眼睛，我缓缓地向水下滑，存心要戏弄他。他浑没觉得，直到脸碰到了水才醒悟，忙抬起头来，笑骂：“小坏蛋，又引朕上当。”拿了丝巾擦脸上的水，我接过来，帮他擦净。他道：“得了，别洗了，起来，跟朕歇息。”我故意道：“皇上还有许多折子没看呢。”他没好气，道：“给你这么一搅，朕还看什么折子？臭丫头，专干这种事儿。”我起身，让他擦净了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叫宫女进屋抬走水，擦了地，拉了他走近案边，一起坐下，道：“臣妾陪皇上一起看，来个红袖添香如何？”他笑了起来，坐下，持了我的手，翻开折子。我叫宫人进来侍候茶水换香，一直陪他看完了才上床。
他自身后抱住我，一起听窗外的渐渐大起来的雨雪之声，风吹得呜呜的，雨雪打在窗上，沙沙作响。他知道我害怕睡不着，便低低将朝中有趣的事儿讲给我听。我却心不在焉，趁他停下时，突然问：“皇上，顺妃很美吧？”他一怔，低头看看我，问：“你怎么想起这个来？”我道：“随便问问，皇上要不想说也没关系。”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在当时的宫妃里头，她算得是很美的了。”我问：“比玉妃还美么？”他道：“玉妃的美，艳、夺目、霸道，透着那么点嚣张，乍看上去是很吸引人的，可是看久了却觉得累。顺妃的美却是温婉的，宁静的，象一泓泉水，虽初看并不特别的出色，可是瞧久了，却是越看越美，越看越让人觉着舒服。”我问：“这那臣妾呢？”他笑了，道：“朕说不好，你有时象玉妃，有时又象顺妃，大的场合里雍容华贵，耀人眼目，令人不敢逼视，家居的样子却沉静安详，柔媚娇婉，又令人忍不住想拥在怀里好好地疼惜——朕描述不出来，总之就是那种让朕很心疼很心动的样子。”我叹：“皇上那是为了让臣妾高兴才这么说的，实际上，臣妾比不上顺妃。”他道：“永琮永珈是见过顺妃的，改明儿你可以问问他们去，就问安姑姑平姑姑这些宫人也成，那时便知道朕是不是在说瞎话。”我道：“他们的话做不得准，臣妾现在是皇后，自是谁也不敢说真话，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谁会蠢到为了一个死人得罪活人？这法子不灵的。”“那朕也没法子了。”他笑。我道：“臣妾想见见当年喜欢顺妃的那个男人，他一定不会说假话的。”他的手一硬，脸色僵了僵，半天方道：“他死了，顺妃死后没多久便死了。”我吃惊，脱口问：“是皇上杀了他么？”他冷笑，道：“朕那时要对付权臣，应付朝局，还要防着后宫里的那些暗探，还没那个有闲心为这个杀人呢，他是自己死的，殉了情的。”我小心地看看他的脸，问：“那——臣妾还能问下去吗？”“你问，”他慨然道：“朕知道你若不问个清楚，心里终究结着这个疙瘩，日后保不准还得生事情出来，与其日后再跟朕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如趁这会儿撕掳开了，也免你成天乱捉摸瞎猜测疑。”我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