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子:更新~~~~;
苏慕玄正待看清女子的容貌样子,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刺目光线,一下子刺穿云雾,道道袭来,一时间,四周华彩万千,芒光大盛。苏慕玄以袖遮面,抵挡着突然而来的强光,视线因而被遮挡了大半,只余小半部分能看见外面,那女子的容貌便是隐在光华之下,完全看不清楚。
苏慕玄心里一急便想上前,好看仔细,谁知还没迈开步子,似乎就被一股力量拉扯住了,丝毫动弹不得。他正发愁间,突闻一阵丝竹管弦之音,急急如骤雨般狂乱传来,凝神细闻,施弦高急,铮铮然也,确是琵琶的声音不假。只是不知缘何,方才还远的声音,逐渐临近拔高,此刻,苏慕玄竟忽然觉得头疼欲裂,好似那弹着的不是什么琴弦,而是他脑中的神经一般,直叫他痛苦不堪,顿时冷汗涔涔,淋漓满面。
往日的处乱不惊早已不在,前一瞬还站着的人身,后一瞬已然躺倒在地。只见他双手按在太阳两穴之处,指节因为过分用力,泛着苍白颜色,此间额上早已是汗如雨下,隐隐能见青筋暴露。原本一张俊逸无涛的面容,此刻已然扭曲变形,眼白上面爬满血丝,嘴唇上面苍然无色。此时此境,实在难以再将这个不人不鬼的男子,当做往夕那个绝代风华的苏慕玄。
正处绝望间,苏慕玄恍然看见,一双手正向自己伸来,他本能地向后瑟缩。然而,云雾中渐渐浮现清晰的一张脸,却让他打消一切顾虑,慢慢也将自己的手送了过去。
一片白光之中,能看见的,是百草的脸。
百草的手,最先触及的是苏慕玄的脸颊,盈盈指尖刚一碰到,便感觉,有股奇异的酥麻感自指腹间流出,瞬间通遍周身上下,令她不禁打了一记轻颤。
百草并未因为这个感觉而害怕,反而觉得很是美好,遂又大了胆子,将整个手掌都摊开来,慢慢沿着苏慕玄的脸部轮廓,描画一番,触手的感觉十分柔和温润,但却不若自己的细腻,凡是添了一份刚强。
临摹完面部之后,指尖又自在两条眉上摩挲,墨色的毛发。根根顺平齐整,沿着眉头、眉峰至眉尾,如若毛笔题捺般,劲势前重尾轻,一笔而就,浑然天成;星眸此刻埋在眼皮之下,全然不现,因而指腹未作流连,便一路滑至鼻翼,是如雕刻般,笔直挺秀;近乎将全部感官都抚尽后,柔夷最终停在下巴之上,轻点绛唇。
百草正自将手,放在那方菱角有型的唇瓣上,暗自愣神片刻。哪知,就是这顷刻之间,原本躺着的苏慕玄,竟然剧烈地抽动起来,似在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额上已是积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紧贴着脸颊的几抹发丝,也已全部浸透****。
刚欲收手,想要凑近查看,却蓦然吃痛,却是苏慕玄不知何时,已经张开唇齿,一口咬进了百草的手指。
百草虽疼,却不敢轻举妄动,但看苏慕玄此刻,是在受着极大折磨的,她不愿在此时做什么扯拉的举动,以免徒增他的负担。百草忍着痛,让苏慕玄一直咬着指头,只到后来他松开劲,才缓缓取出。待到拿过来看时,才发觉早已嫣红一片。
此刻,她顾不上查看自己受伤的指尖,只是担忧地盯看着,仍自处于梦魇之中难以醒来的苏慕玄。百草实在不忍看他如此痛苦,便又是伸过去手。
手臂尚且未至身前,便被突然伸出的手臂,死死抓住。百草遽然一惊,却见苏慕玄陡然间睁开双目,自床上坐起,此刻正是他,握住自己的双手,不曾松懈。
苏慕玄借着那双手臂的力量,终于挣脱了可怕的梦魇。他睁开眸子,确实又见床幔白帐,才知道终是回来了。待神智逐渐恢复清明,脑中疼痛不再时,他才看清了坐在床沿边上,此刻咫尺之间的人儿,确是百草不假。
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渐渐松开了彼此紧紧抓着的双手。
百草有那么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苏慕玄闭了闭眼,似在整理思绪,他兀自回想着刚才的梦境,觉得分外惊心,此刻难忘的并不是方才的痛楚,而是那个女子。直到最后,他仍是没有看见她的容貌,如今,再不能知道她究竟是谁。苏慕玄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莫名间刺痛不已,却不知何因。
百草眼见此刻苏慕玄正自冥想,眉头紧锁,分外用心。她也不敢出声询问,只是默默得收回自己的双手,右手食指上盛放的那朵血色红花,被她掩盖在了身后。
“今日精神不济,短时内可能难以复原了,昨日我与你说的事,暂且往后放放吧。”苏慕玄并未睁眼,似乎还是很累,言语间透着疲倦。
“嗯。”百草知他辛苦,也并不想多做打扰,便是起身,准备走了。
“桌上那本抄录的《春秋繁露》,自先拿回看看,将‘三纲五常’背了。”
“知道了。”百草转身,走到桌前,拾起那厚厚一叠纸,又回眸望了一眼苏慕玄,但见人还是打坐在床上,只是精神比起之前,好上许多。
“我先走了。”
“好。”
百草出了苏慕玄的房门,便慢慢踱回了自己的房间,推了门进去,却发现已经是人走茶凉,也不知道是何时散了的。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百草在桌前坐下,微微叹了声气。
“姐姐,想是已经忙活去了。”她出去也有好一阵子,月儿不可能总守在房内等的。再者说了,她本就是梨花的专属丫鬟,怎么可能总来侍奉自己。
百草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自行翻了《春秋繁露》来看,却是在找苏慕玄所提的“三纲五常”,然而纸张太多,字又紧凑,看起来颇废眼力,百草大概翻阅一番,看见是有一张纸,确实被单独整理出来,提名“三纲五常”。
“三纲:
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五常:
仁、义、礼、智、信。”
百草在口中念了一遍,觉得这“三纲五常”要背下来很是容易,只是理解上,有些难度。她很快背了,便将纸张搁在一旁,反倒是望着自己手指,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食指指腹上,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冒血冒得厉害,但伤口,仍是没有凝结,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百草想了想,张开嘴,含了手指,轻轻吮吸着。
苏慕玄在踏上休整片刻,心情已经恢复了不少。他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也先行暗自压下,只等完成师命,早日重返,再与师尊相商吧。他自床上下来,走到案前,倒上一杯茶水。
他睡了这么久,想是也无人来此侍侯,壶里的茶都已凉透。苏慕玄仍是皱了眉头喝下去了,只觉得有股子血腥气味顺着茶水入了喉咙。他甚感莫名,将方才凑着嘴的茶杯拿近来看,确见上面有了血色斑痕。
苏慕玄一头一惊,难道自己负了伤不成,但他未曾有所知觉,想来不会,他伸出右手,缓缓抚上唇周,再拿开来看时,确时染上了血渍。苏慕玄再将指尖凑到鼻下一闻,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却说当时月儿在百草房门呆了小片刻,没见她回来,想是隔壁人已经起了,二人正在谈话。她遂也放下了心思,准备回去做事情。
正从东面客房处走出,拐了走道廊脚,与对面而来的管家,正好打了照面。
“月儿见过管家。”月儿低垂眼脸,甚为知礼地作右矮身福了一刻。
“嗯,那位小姐的事情可曾置办妥当了?”
“是,全部做好了。”
“好,你随我来。”
管家抬手招了一招,却是叫月儿过去,跟在他的身后。
紧随着管家走了一阵,不过多时,二人便到了岚府花园,一处假山后的隐蔽处。
“月儿,你最近办事做活,都是甚好的,很不错。”管家自转过身来,对着月儿十分和煦地开了口,尽是称赞之辞。
“理应如此,都是月儿的本分。”心里虽是忐忑,但月儿仍是十分嫌顺有礼地说了这番话。
管家看着月儿,不禁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继续道,“你是这岚府里面少有的聪明人,心思倒真是玲珑剔透的,把你放在小姐跟前伺候,自是不错。”
“月儿不敢。”一听见这话,月儿原本就悬着的心,此刻更是七上八下。
“你无须自谦。”管家笑得甚为慈善“今天,找你来这儿,是要交代一些事情。”
终是要步入正题了么,月儿强压内心的不安,将头低得更下一些,用愈加平稳的语调,说道“还请管家吩咐。”
“好。”管家自袖间拿出一个略显鼓囊的布袋,上面自用红绳扎好了“快抬起脸来看,伸过手接去。”
月儿闻言,不敢再埋着头,便抬了臻首,顺便接下了那个布袋。
“这里面是一些白银,你且收好了。”
一听见是白银,月儿的手不禁微微颤动一番。
“这......”
“这是用来给小姐与昨日来的那位姑娘置办用品的花销。”
一听到这话,月儿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只是用来给主子办事的,原是与自己无关。
“这里面一共是五十两白银,你要收好。”
此话一出,刚刚落地的心,猛然之间,又垂吊起来,此刻,月儿更是觉得它被死死地捏紧了。
寻常人家,十两银子便够吃食一年,这五十两银子,又岂会只花销在日常买用上。
“这些钱,你好生保管着,两位主子该添置的都添置足了;至于剩下的,就自己留着吧。”
月儿心里苦笑一阵,绕来绕去,还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但是,她还是不肯死心。
“管家.......这,月儿哪里用得起......不若......”一句话还未说完,月儿便见管家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顿时噤了声。
“让你拿你就拿着,哪来那么多的托词!方才刚夸了你聪明,怎么此刻又在犯糊涂!不想要这银子,难道是想吃板子?”一扫之前的和颜悦色,管家劈头盖脸,竟是一阵厉声责难。
月儿遽然朝着地上,就是一跪,再不敢违背。
“想想,你这半年俸银都扣了,不拿上这些,还能用什么吃穿。”见她默然认了,管家遂又和声细语起来。
“月儿明白。”跪在地上的人儿,缓缓应声,再听不出一丝情绪夹杂。
“这就对了。”再不看她,管家自从人身边绕行走了。
过了好久,都不曾见月儿动过,她只是跪在那里,两手紧紧攥着钱袋,掌心早已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