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难受过。从前，不管姨妈怎样看不上她，不管那些来来去去的人怎样对她避之不及，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对她来说，那些人只不过是过客，在生命里转一个圈，转瞬消失，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但陆羽珩不一样。他是爹爹的朋友，更是在身畔默默陪伴了七年的人——虽然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对织锦而言，与其说他是从天而降的救星，倒不如说他是等待许久终于出现的亲人。她虽然对他心存敬畏，却从不曾有任何怀疑。
可原来，对陆羽珩来说，她的死活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织锦烦躁地翻了个身，用力往床榻上蹬了一脚。
什么破床，这么软，躺久了腰酸背疼腿抽筋，连“你”都来欺负我，真当本姑娘没脾气？我踹死你！
床铺并没有能力对她进行任何反击，委委屈屈地发出一声闷响之后，再无声息。
再睡不着，天要亮了啊喂！
“嘶——嘶嘶——”
门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织锦心里一抖，正想翻身爬起来，转念一想：这门墙对于妖里妖气的陆羽珩来说根本形同虚设，多半是他终究放不下心，又跑过来保护她了。
“我说陆大哥，你别费事了！已经惹到了我，现在跑来献殷勤也是没用了！”她气哼哼地冲着房门的方向吼了一句，拉起被子赌气就想往头上罩。却蓦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声音，听上去很明显是有人贴着地面从嘴里发出来的。陆羽珩就算再愧疚，总不至于谦恭到趴在地上爬进来的地步吧？
“哼！”一声低沉却刺耳的冷笑从床脚传了过来。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织锦浑身登时就像掉进了冰窖，她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下来窜到桌边，一面抖抖索索地点上蜡烛一面低喝道：“谁？！”
烛光摇摇晃晃地亮了起来，她顺着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一张惨白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鬼……是鬼吗？
织锦给吓得不轻，正要张开喉咙大叫，惶然又听到一声轻笑：“哈，织锦妹妹，别嚷。”
蕴芳姐姐？
她一时之间有些愣怔，睁大眼睛再仔细一瞧——床脚处被烛光掩映得影影绰绰的那张女人脸，可不就是那艳丽妖娆的三夫人？
“蕴芳姐姐，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揩了揩额头的汗，小声问道。
蕴芳自黑暗的角落里施施然走到桌边，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道：“这不是重点。”
“那……你找我有事？”
“呵呵，这也不是重点。”
她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让织锦有些发懵，一下子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不知怎地，她始终觉得，蕴芳今日看上去有些不同。她的形容相貌衣着打扮一如往常，织锦却似乎觉得，她是从一团黑气中走出来的。
等等……黑气，与从前住在姨妈家时看到的那些恐怖东西身上一样的黑气？！
方才林烈和陆羽珩在门外的对话，她隐约也听到一些，难道……是真的？
她兀自呆立在那里，脑子转个不停，心里七上八下，脸上的表情也就有些阴晴不定。
蕴芳很有兴味地看了她一会儿，仿佛终是没了耐性，伸出手来敲了敲桌面，娇声道：“你就不想问问我，到底什么才是重点吗？”
织锦将手背到身后，瑟缩地拽住衣角，犹豫地小声道：“什……什么才是重点？”
“重点就是，你们，究竟想要什么？”蕴芳突然凑上前，几乎贴在她的脸上，眼中射出冷厉的光，“刚才你和老爷，还有那两个小子发生的一切，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来，跟姐姐说说，你到底有何目的？”
织锦吓得想要立刻退开，却被桌子挡住了去路。她偏过脸，紧紧闭上眼睛，结结巴巴地道：“我……蕴芳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我……”
“让我告诉你吧，老爷是我的，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的。没有人能把他抢走，那个女人不能，你，也同样不可以！我想，你应该已经看到那女人的惨象了吧，你是不是也想变成她那样？！”
蕴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夜里令人觉得格外惊心。
织锦几乎要瘫了下去，双手抵住桌面勉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再也不敢看她。
陆大哥夜里不是一向很警醒的吗？听到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还不过来救她？
蕴芳等了一会儿，见织锦不答话，索性走上前，一手捉住她的手腕，换了副冷冰冰的腔调：“怎么，你怕啊？织锦妹妹，你不是说，是我误会了吗？那你为什么还不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她语气柔软而又甜腻，可听在织锦耳中，却像是一块块不断刺过来的寒冰。
更离奇的是，蕴芳握住她的那只手，手心湿滑，还黏糊糊的，似乎沾上了什么液体，触之令人作呕。
“我……”她抖索着抬起头，正想分一辨两句，一瞥之下更是魂不附体——不知什么时候，蕴芳的手臂、纤腰、肩膀和脖子上，竟然冒出来十数条长蛇！
那些蛇通体墨绿色，约莫有手腕粗细，在蕴芳的身上纠缠蔓延，不住地从口中吐出鲜红的信子，黄色发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早已蓄势待发，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朝她飞扑过来。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蕴芳终究是不耐烦了，一摔袖子，大声喝道：“我可不是那些蠢男人，对你有无限耐心！既然你说不出来，我也只有替老爷，挡挡你这朵桃花！”
话音刚落，她猛地把织锦往后一推，双臂用力展开。
霎时间，房内黄光万丈，将所有细小的东西都照的一清二楚。织锦这才发现，那些墨绿色的蛇并不仅仅存在于蕴芳身上，它们早已爬满了整个房间，每一寸地板，每一块墙壁，无不充斥着蛇影！
“嗤……”一阵红烟升起，片刻之后，烟雾散尽，眼前的蕴芳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愈十尺的巨蛇。它身上的蛇鳞片片张开，瞪着灯笼一般的碧眼，吐出血色的舌头，以剑拔弩张之势飞速向织锦逼了过来！看那架势，好似是想要将织锦整个儿吞进肚腹。
“不，不要，我不想死！”杨织锦知道自己做什么也都是徒然，闭着眼睛大喊一声，举起双手猛地朝前一推，想要阻挡蛇身的靠近。
“啊——”一道绚烂夺目的金光过后，凄厉的喊叫响彻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