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眠在遍地残骸中发现了花玲,她背对着月眠瘫坐在地上,单薄的背影在凉薄的晨暮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脆弱!
“花玲!”月眠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马上被无情地浇灭了。她的脚被生生地钉在原地,因为她看见了,花玲面前还躺着三个人,三个她最为熟悉的人。
她们正静静地躺在花玲的脚边,那般无声无息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可是那焦黑的皮肤、扭曲的肢体无不告诉世人他们临死前的痛苦、不甘。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地流淌,心脏被紧紧地勒住,那一刻,月眠觉得连呼吸也这般艰难。
她不知道是如何挪动脚步来到她们身边的,也不知道当时她的脸色有多吓人,甚至不知道花玲看见她的时候是何反应。她只知道,此生最最珍惜的家人,就这样惨烈地离她而去,到了那个与她生死相隔的世界。
然后,仿佛世上的一切欢笑都随着她们一同离开了,就连耳边嘈杂的声音也全部消失。只剩下那刺目的黑色,恐怖的肢体,生生地冲击她的眼睛、她的心。
痛!
心,好痛!每一次的呼吸都感到如此痛苦。
她要的不多,她只想跟她们一起避世,过些平淡自在的日子。可老天不愿成全她,就连这么一丁点儿的希望也不愿留给她。
“呜呜呜,小姐,花玲该死······我该死······”花玲被熏得发黑的脸已被泪水洗涮过无数遍,泪痕像一道道小溪一样挂在脸上,甚是难看。可她也全然不觉,她只知道她该死,她没能把她们救出来,如果她没有偷偷去了天香楼,也许,福伯伯还有红袖、蝶舞就不用葬身火海。她对不起小姐,更对不起大家。
“都怪我,都怪我······”花玲悲痛欲绝,她真的恨绝了她这张嘴。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好姐妹,转眼变成了眼前恐怖、僵硬的尸体,更可恨的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身陷火海,却毫无办法,那种蚀骨的悲痛、后悔,令她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月眠跪在地上,神情呆滞,花玲的话,她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从她看到红袖她们之后,她的眼睛再未在她们身上挪开,只是紧紧地、死死地盯着她们,仿佛这样就能让她们活过来一般。
她不明白,为何显赫高贵,权倾朝野的郡王府会在一夜之间烧个精光,她更不明白,为何偌大的郡府竟无一人生还。
“为什么,会这样······”月眠无助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具带着一个琉璃玉环的尸体,可伸出去的手却只能停在半空中。她怕,她害怕触碰到她们冰冷、焦黑的身体会令她更加绝望。
太阳逐渐高升,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在火场中遇难了的奴仆侍卫的家属也陆陆续续地赶到了这儿,京卫营的士兵亦随之增加,各人手中携着矛枪拦着人群,周围的哀嚎、议论、叹息不绝于耳,月眠和花玲就一直枯坐在地上,宛如两座雕像。
很快,一个兴奋的声音打破了这满地的苍凉:“找到啦,找到啦!大人,小人找到了!”
“吼什么吼,大惊小怪的!”一个身穿京卫营总管服饰的发福中年喝住了那个兴奋的士兵。真是个不动规矩的毛头小子,这种环境还敢大吼大叫,也不怕遭人家亲属咒骂。
那个士兵倒也伶俐,立即噤声,快步跑到了总管跟前耳语了几句。很快那总管的脸上也爬上了喜色:“快!带我去瞧瞧!”
“好咧,大人这边请!”那小士兵咧着嘴巴引他前往残骸堆中去了,不一会儿几名士兵从残骸堆中抬出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总管满脸横肉的脸盘都笑成了花,他用力地拍了拍小士兵的肩头赞扬道:“好小子,眼力真不错,回头等本总管回禀了王爷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哈哈哈!”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小士兵笑得掐媚,点头哈腰地奉承道:“能为大人和王爷效命是小人的福分。”
总管很是受用,他朝身边的士兵发令道:“你们留在这儿看着,没有人认领的尸首就统统拉到阴山沟里去,再派人好好清理清理,这儿是天子脚下,大伙都仔细着点儿!”
“是!”士兵们齐刷刷地应着,总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带着手下的人扬长而去。
月眠麻木地抬起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本已一汪死水的眼睛忽然翻起一阵涟漪。那具被抬出去的尸体,她认得。他是夜澜锋!
讽刺,真讽刺!堂堂郡王竟落得这个下场。她恨夜澜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狼子野心,福伯伯和红袖她们就不会死。可是,当她看着这片破败的土地,看着他的尸体像货物一样被人运走,心中只觉得苦涩无比。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昔日繁华无比的夜澜郡王府竟在一夕之间付诸一炬,什么意外、什么绿林强盗?统统都是废话!王爷?好一个走狗烹,好一个南昭王!
纵然夜澜锋千错万错不足惜,可南昭王竟将夜澜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还要葬送掉府中上下上百无辜人的性命,更更可恨的是,他害死了福伯伯她们,令她家破人亡。此仇不报,她如何能甘心!
“小姐,您怎么了?”花玲擦着泪珠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月眠收回愤恨的目光,木然的摇摇头,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花玲,去找辆板车,我们带大家离开。”
“是,花玲这儿就去!”巍巍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来,花玲抽泣着离开了。
月眠半跪在地上,手脚已冻得发紫,但她恍若未觉,看着她们轻声道:“福伯伯、红袖、蝶舞,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很快,花玲推着板车回来了,月眠脱下了身上的棉袄盖在她们身上,花玲想要阻止,却在触到月眠冰冷的眼神时放弃了。
安置好红袖她们之后,月眠再一次跪在地上,朝着满目疮痍的郡王府磕了三个响头。
终有一日,她会让南昭王府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