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回去，做一下调查。”
古大人说的很委婉，任谁都听得出来“做一下调查”的意思，就是走个程序，连牢房都不用去，这是只有人证才有的待遇。
第二刀没有说什么，他只要站在这里，就已然表明了态度，别人或许不清楚他的手段，但从北方来的古大人却是知之甚详。
既然第二刀没点头，古大人就不好带他走。
好在这时，那名小姑娘跑了过来，颤颤巍巍说道：“城，城卫大人，不关他的事啊，是那两个人的责任。”
她左手拿着很厚一叠银票，少说有万多两，拿在手里抖了抖说出这番话，倒像是很明显的行贿，右手指着昏厥不醒的大汉，和小巷子里另一名正爬出来的大汉。
那名爬出来的大汉被咬了舌头，说话支支吾吾，也明显喝醉的样子。
古大人脸上未作表示，心里十分感激小姑娘，当即下令道：“来人，把他们拿下！”
“他们”当然是指两名大汉，至于白莫雪，只要城卫不是傻子，都看的出来他有后台，哪会为难他。
两人均喝醉，一个行动不便，吓得根本不敢反抗，一个不省人事，任人捉拿。很快两人就被架了起来，拖向城卫队。
“头儿！”
队里，一名约莫二十五的青年城卫上前几步，指着白莫雪请示道：“那他？”
古大人看了看青年城卫，说道：“连城卫，此事与那名少年无关，带他回去也没有意义。”
连城卫犹豫道：“小姑娘片面之词，不可全信，他们都开不了口，也不能辩解，万一……”
古大人深深看了眼连城卫，心想这新调来的家伙真不上道，活该从东区城卫首领降成一名普通城卫。
连城卫没有反应，仿若不明白古大人眼睛里的意思。
“你可知他是谁？”古大人用极轻的声音提醒道。
“第二刀。”连城卫说道。
“那你又知道他是谁？”古大人又说道。
“云异。”连城卫答道。
“云异和第二刀，你又知道他们是谁？”古大人轻声说道。
“云家少爷和第二家少爷。”连城卫答道。
“既然知道，还带什么带，收队回去，我解释与你听。”古大人轻道。
队里已经把两名疑犯架到了马背，卫犬也很识趣的退了回去，大部分城卫已经翻身上马，俨然一副收队的架势。
场间就还剩古大人和连城卫。
还不收队，留下来等包子铺开门么？
古大人挪开步子，回头瞧了眼怔怔立在原地的连城卫，又催促道：“速速归队，这是命令。”
“头儿，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连城卫淡淡问道。
“不管你是谁，既然是南城区的城卫，就该听我的命令。”古大人沉声说道。
连城卫叹笑一声，挪开脚步，不是转身归队，而是朝着白莫雪走去，手在腰间掏着城卫特有的秩棍。
第二刀剑眉一挑，向前走了一步。
云异捏紧了拳头，也向前走了一步。
云凡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两人身前，挡住了他们即将踏出的第二步，将他们拦在身后。
那名连城卫只有二品的实力，在城卫中也属弱手，却又哪里来的勇气敢捉拿白莫雪呢？难道他是瞎子，看不到赫赫有名的两位少爷脸上那股子杀气么？
不，他看得见！
他的眼睛里有着坚定，也一直用余光盯着两位少爷的反应，直到发现有一个人拦住了两位少爷，他才将视线移正过去，复杂并且善意地看着云凡。
云凡很佩服他，或者说是佩服像连城卫这样的人。
人人都怕云异，人人都怕第二刀，偏偏就他不怕，偏偏就敢当众将白莫雪带回去，这样的人身上有一种勇，是西黎城极少有人拥有的品质。
古城卫厉喝一声道：“大胆，违抗上级命令，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后果是扣俸禄和拘禁一天，也就是说要和以凶残著称的公羊牢头接触一天，这是相当严厉的惩罚。
连城卫当然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城卫戒律三百二十二条，甚至其中有八条还是他建议通过后加上去的。
连城卫没有回答，看着云凡问道：“你是谁？”
云凡笑了笑，没有回答。
连城卫也没有再问，收回目光，投到白莫雪身上。
白莫雪怯生生说道：“可不可以不要用铁链子咯，捆过之后手腕上会疼几天，耽误……”他本想说耽误练剑，可才发现自己如今连一柄剑都没有，黯然收声，默默抬起了双手，束手就擒。
“不妥不妥。”
就在连城卫即将走到白莫雪身前时，一直安静的云灵儿开了口，她的声音清脆好听，带着羞怯，晨光将她的睫毛映得微红，可爱的小脸蛋也红彤彤的。
循声望去，人们才开始注意起她来。
她很可爱，黑袍子和白红脸蛋形成鲜明对比，使人很害怕日出的光芒将她融化了，惹人生怜。
公子哥们噤若寒蝉，每个人都在心里问一个问题，不是她是谁，而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孩儿？
在他们这个年龄，可爱就是好看，好看就是漂亮，比邻家阿姐、果摊女儿更漂亮的那种可爱。
云灵儿接着说道：“依我看，就在这里查案吧，查清了该带走的带走，该放手的放手。”
她所指的放手，是连城卫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白莫雪的手腕。
也代表着她相信白莫雪是无辜的。
这种信任很单纯，不同于云异和第二刀，和云凡一样，纯粹的信任他没有过错。
“在场一百多人都是人证，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了。”
云灵儿说道：“连城卫意下如何？”
连城卫笑了笑，看向古大人。
古大人犹豫了会儿，无奈点头。
查吧查吧！越查越棘手！难道干城卫十几年他还不明白么？一般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双方的责任，一个巴掌哪能拍响！真要公正处理起来，就不止缉捕一方，而是双方都给得罪完了！
可眼下，还有其他办法么？
那个挡在第二刀和云异身前的少年是谁？看他的肤色，不像是贵族子弟！多管闲事得很。
这个忽然开口的小姑娘又是谁？难道是极少出府的云家小姐？
最可恨的还是新来的姓连的家伙，回去之后再多写一封信，把他踢出城南区才好。
马背上昏厥不醒的大汉被泼醒，查案出乎意料的顺利。
公子哥们调转枪头，对两名大汉的恶行进行了痛恶指责，全然忘了看戏时的喜悦。
两名大汉从睁开眼看到第二刀和云异之后，几乎就只会点头，一应罪行供认不讳。
最后，说到那柄断石剑割断绳索升灯的事情，古大人和连城卫又发生了分歧。
古大人比较公正，既然升灯的是白莫雪，那就有必要带回去走走程序。
连城卫则意见不一，称白莫雪是在被迫无奈下出此下策以求自保，并无过错，城卫不就是应该为民服务么？
古大人心里怒不可遏，起先自己说不追究白莫雪，他不答应，非要搞什么公正，好吧，现在公正了，按国律办事要把白莫雪带回去，他又要徇私！他……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想故意让本大人难堪么！！！
白莫雪被逼无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难道不知道白莫雪的石剑能斩杀所有阵师么？
这件事情，连城卫真的不知道，他又不认识白莫雪，即便听到过传言，他也从来不信传言，只信亲眼目睹和证据所指的真相。
那么问题来了。
白莫雪到底应不应该带走？
古大人当然不会真的带他走，只不过在想着脸面的问题，怎样开口合情合理些。
在场所有人已经看了出来，甚至想到了结果，偏偏有一个人例外。
小姑娘跑到白莫雪身旁，挡住连城卫的视线，把手里的银票用力塞到白莫雪袖子里，用极轻的声量悄悄说道：“这些城卫凶得很，带着银子好办事。”
小姑娘是普通人，她哪知道这些话尽数落在了每个修行者的耳朵里。
城卫凶得很，带上银子难道就不凶了么？
古大人只觉脸颊发烫，大步翻身上马，喝道：“收队！”
连城卫没说什么，跟了上去，他的坐骑被用作押两名犯人，只能徒步而行。
“连城卫。”
云灵儿叫住了他，说道：“您这样的人，不适合城卫这个职业。”
连城卫咧嘴一笑，说道：“混口饭吃。”
几人肃然起敬，就连云异也庆幸刚才没有出手伤他。
灵儿的眼光，云异是信得过的，连她都用“您”字，说明他不该打他，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他这样混饭，迟早得饿死吧？
这时，云灵儿走到云凡身边，扯了扯云凡的手，抬头说道：“大哥，您小时候教的道理，我可是没忘呢。”
云凡开心地笑了。
或许，只有他们两人懂的，云异只怕也早忘了吧。
就在小姑娘和白莫雪把一叠银票推来推去的时候，厚重的御青院门缓缓打开。
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鼓声。
公子哥们的长队排得很直。
云异领头带着几人朝院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