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仍然看着我，眼睛像一条快死的鱼。
“珠珠，我非常感谢你，在这段日子里，一直是你在帮助我。你对我的那分情谊，我会永远地记在心里。你为我花的那些钱，我会还...”当我说到这里时，珠珠打断了我的说话。
她几乎苦笑了起来：“我要你去还那个女孩的钱，可结果却变成了你打算还我的钱。难道这是命运？我不相信，事情不是这样的。”她看着我，用那种仔细的、研究的眼神看着我，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才那疯狂的一幕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发现自己仿佛再次置身于一个消失了大门的与世隔绝的院子里，独自面对着所有一切令人费解而疯狂的事情。
“好吧，张浩，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免强你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一个事实，张浩，在这个世界上，当一个人出生的那时候起，就已经拥有了他该拥有的命运。因为他的性格、他的基因决定了他行为中的一切，决定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决定了他最终的命运。我很了解你，张浩，你的命运最终如何，我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要担心，张浩，我会永远地等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守候在你的身旁，给你温暖。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等你，我相信，你一定还会回来。”说到这里，珠珠低下了头。
珠珠眼里的那些研究的眼神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柔、宽容而且近乎伤心的目光。看着她的模样，我感到很不忍心。珠珠毕竟已经走进了我的生活啊。但是，我必须选择，而我也已经作了选择。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张浩，喝水吧，水已经凉了。”珠珠很平静地说，一边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张浩，你打算什么时候搬离这里？”珠珠她擦了擦眼角边的一滴泪珠，问道。
“就在这几天吧。”我慢慢地喝着已经变得冰凉的茶水。
“哦。”珠珠轻声答应着，片刻之后，我听见她说，“张浩，既然你真的要走，我也没办法留住你，但是，你走了以后，别忘了我曾经对你说的那句话，我会永远地等着你。”
看着她的模样，我觉得她有点可怜。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在我离开后，还会一个人继续生活在这幢奇怪的大楼里吗？在这里曾经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情，她能够应付吗？我是不是该劝她一起搬走？但是，珠珠她到底是谁？她是谁呢？她与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与这幢楼到底有什么联系？时至今日，对我来说，她仍然是一个谜，一个我几乎一无所知的谜。
我再次来到了我的工作岗位上。
老师傅正在挥汗忙碌着。他见我来了，便朝我笑了笑。
“唐师傅，来这么早。”我说，“快歇一会儿吧。”
“没事。”他说，“今天早上，我买菜买得早，老婆早就把饭烧好了，所以，我就来早了点。昨天堆了不少活啊。”
“是的，你歇会儿吧。我来干。”我连忙说。
“不用，不用，我现在还不累。你先坐会儿，等会儿我再把位置让给你。”他一边说，一边笑了笑。我在他身边找了个小凳子坐了下来。唐师傅忙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了：“小张啊，其实，我们这个岗位现在只有两个人，我们应该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我们的岗位是一个技术工种，不是所有人一来就都能干好的。对于我现在手里忙活的活儿，给玻璃镶边，这工作还相对容易些，而那个工作，”说到这里，他用手指了指一旁的仪器，“张浩啊，你看我做过那个吗？修改棱镜的角度？那项工作，如果没有一定的手上功夫，要想把它做好，是根本不可能的。这项工作，你有兴趣跟我学吗？”
看着眼前的老师傅，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哦，唐师傅，那是你的绝门手艺。”我说。
“是啊，小张啊，我没几年也会退休的，我们这个工种也没安排其它人进来。说实在的，这个工序是我开创的，这工厂才开办的时候，我就来了。呵呵。”他笑了起来：“不过，那时，我还很年轻，就如你现在这么大呀。现在，一晃三十几年过去了。这活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干，我总结了很多诀窍，你以后想不想学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唐师傅，你...你是...是说，收我作徒弟？”
“是的。”他笑了笑：“做关门徒弟。”说完，他叹了口气：“小张啊，你刚来时我并不喜欢你，一来是因为你这小伙子看上去好像不太讨人喜欢。二来是因为我不太想带徒弟，所以也就那么不冷不热地把你凉在那里。唉，现在做人难哪。你看看隔壁工种的那个老师傅，平时为人很憨厚，前两年带了一个徒弟，把什么都交给他了，可是现在好了，还不到退休年龄，就提前内退了。他的徒弟成了骨干。年轻人嘛，毕竟各方面的协调能力都是年纪大的人不能比的，所以，徒弟干起活来就比老师傅灵，最后，那徒弟就吃了师傅，师傅早早地就被工厂赶回了家。再看看工房最顶头的那间，那里的那个女人整天一付死面孔，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从来不肯带徒弟。但领导怕她，就那个独门工种，少了她产品就出不来。现在，到了退休的年龄还高薪聘请留用。你说，这世道好人做得了吗？唉，现在，我的年龄也大了。而你这小伙子也挺憨厚的，我有点喜欢你了。你想做我的徒弟吗？”
“我...”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实在没想到会这样。”最后，我终于硬硬地抛出了一句话。
“什么？”唐师傅的脸色略变了一下，“你不高兴吗？”
“不是，不是。”我说，“我只是太高兴了。”
就这样，我成了老师傅的关门弟子。从此以后，老师傅把他一生当中摸索出的一些技术诀窍尽心尽力地教我，而我也认真地学着。不过，在学习的过程中，当我的进步太快了一点时，有时，老师傅就流露出了一些并不太开心的表情。也许，他并不希望别人很快学会他的手艺，也或许，他的内心深处对我再次提防了起来。不过，每当这之后，我都会发现他好像又陷入了一种思考的状态，然后，摇了摇头，重新振奋起来。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更多的信任。
在我与老师傅相处的这段日子，我越来越觉得老师傅不是一个缺德的人，不仅不缺德，简直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一个人，如果能够说服自己的本能，能够冒着牺牲自己的风险作出一些慷慨的义事，也许才是一个君子。
我的进步很快，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技艺突飞猛进地提高了。每天，老师傅都会以我这个关门徒弟为自豪。他甚至经常在外人面前夸起我，说我多聪明，而他又多有眼光，选择了我来做他的关门徒弟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情。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放在我眼前迫在眉睫的还是搬家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