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所有意外都有存在的理由。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所有意外。——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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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早晨,宁静的丰祥村,宁静的小院子,在这个美好的一天的开始,周茗披着外衣缓缓从屋里度出来,一个呵欠没打完,便觉得有股血气蹭蹭蹿上头顶。
水井边,周生生正把整颗头从洗脸水里拔出来,兴高采烈地甩着水,光秃秃的头顶很亮很刺眼。他愣了许久,端着木盆的手渐渐抖起来。他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女儿成功地激怒了。
一句极力压抑着怒火的问话从牙缝里迸出来:“周生生,你能不能给我解释清楚,这又是玩哪出?”
周生生用袖子抹了把水,咧嘴坏笑,很响亮很甜美地喊了声“爹”,似乎觉得自己老爹还不够生气,用力拍了拍“一毛不拔”的头顶回道:“昨晚上白云庵的师太给我剃的,好看吗?可凉快了!”
某爹很使劲地压抑着暴怒,手抖得厉害,“好端端的,人家为什么要给你剃头?”
周生生无所谓地耸耸肩,答得很老实:“我同她说,我爹虐待我,不但要抽我的筋扒我的皮,还欺负我娘亲,要把我和我娘卖了换钱。那个师太真好心,见我可怜,就同意收留我了。可是,她们庵里的饭菜太少,我吃不饱。”
周茗觉得自己肺都快气炸了,嘴角抽个不停,“我……我几时这么说过了?”
“昨晚。”
“……我只说要抽你。”
“反正都一样。”周生生挺着小胸脯直瞪瞪地迎着老爹的目光,她很自觉地把丰富的联想力用在老爹身上,理所当然,并深以为然。
佩儿躲在角落里看着,大气没敢出,她越看越觉得事情不妙,忙飞奔进屋里知会夫人,再晚些,她家小姐的小屁股可就保不住了。然而顾婉曦被她拉着急匆匆跑出来时,却破天荒地见到丈夫微笑着同闺女打秋千,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只是佩儿的错觉。
“曦儿,来。”周茗朝妻子伸出手,长舒了口气,顺手把女儿从秋千上抱下来。周生生完全不似个十二岁的姑娘,身子小小的,个头矮矮的。周茗抱她,像抱着个十岁的小屁孩般轻松。
“怎的了?”顾氏替他把衣服拢好,满脸关切。两人昨晚没说上几句话,她心里其实一直踹踹不安。她并非同丈夫怄气,只是实在担心父亲的身体,“茗哥,我昨晚给家里去了信。嗯……以后,我都不提父亲的事了……”
“去吧。”
“嗯?”
周茗温柔地笑了笑,把妻女搂在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回去看看你爹吧!曦儿本就是个善良又孝顺的女子。把小丫头也带去,她外公一定很想见她。”
蝉开始鸣叫的时节,周生生终于和她娘亲启程去安都,同行的还有佩儿和王有力。临走前周生生头上被她娘亲裹了块小头巾,把光溜溜的脑袋给遮住了,周生生一肚子不满意。这么热的天,蠢死了才会往头上裹一块布。所以高小胖叨叨说了一大推什么,她也没怎么听进去,只记得他婆婆妈妈嘱咐她在外头不要光着脚丫,要记得穿鞋。周生生回赠他一个万分鄙视的神情。
北方这段时间很乱,藩王之间战事不断,贼匪猖獗。安全起见,一行人便走了水路。周生生是头一次坐船,加上船上凉快,吹着凉风,心情畅快,小妮子起初兴致极高,叉着腰站在船头,“啊——哈哈哈——”狂笑不止,偶尔念一两句歪诗逗自己娘亲开心。不过她这种劲头维持了半个时辰就被铺天盖地的呕吐给消磨殆尽。
周女侠晕船,而且,晕得很严重。一直再吐,直把小脸都给吐得惨白、肚子瘪得不能再瘪、两只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珠子空荡荡的才消停。
顾氏心疼极了,本想改走陆路,周生生死活不肯。长这么大,除了那次强行催动妖力,她就没觉得哪里不舒服过。她就不信,压不住这股子邪火。窝在娘亲怀里昏昏沉沉睡了一个白天,半夜船靠岸歇息时,她突然直挺挺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那船顶一眼,又虚弱地晕了过去。
如此过去三日,周生生浑身软得跟无骨动物似的,顾氏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强行把她拉下船,改乘马车。周生生趴在王有力背上,还不忘颤微微地指着船说狠话:“娘,没啥了不起的!我就不信,我斗不过一艘船!”
几人下船的地方是个叫丽扬城,地方不大,也就都城的四分一,但是它的繁华却仅次于后者,还是个出风流人物的宝地。这里离安国都已经不远了,再走一日半日的就可以到。傍晚时分顾氏选了个干净的客栈,几人便在此落脚。
周生生已不再吐了,只脑袋还迷迷糊糊。夜里醒了一回,在二楼楼道上转悠好一阵,没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便又摸黑转回房,钻进她娘亲的被窝里,八爪鱼一样缠上她娘亲的腰。“娘,你好像变胖了。”她哝哝着把小脑袋在娘亲颈窝处蹭,满足地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嘟哝:“娘,生生爱你……”
她后来睡得极不安稳,总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不断地在她耳边聒噪,那人还不停地推她、拍她的脸蛋,掀她的被子。过分!她随手挥了一下,那声音才终于没了。
日始,小妮子睡到自然醒,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撑开眼皮对着帐顶眨眼睛。终于恢复力气了,她高兴地眯了眯眼,扭着身子又伸起懒腰。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映入她的眼帘,这是一双柔弱的手,却并非属于她娘亲的。
“咦?”
她把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往上看。在她的枕边,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他的肌肤近乎透明,睫毛长长的,鼻子很挺……啊!关键是,这些五官在起来搭配得如此完美,他比任何女子看起来都纤柔,惹人怜爱,就像是她曾经幻想过的花精灵。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那里有块淤青。
一股奇异墨香铺面而来,周生生的鼻子拱了拱,慢慢凑近那少年,近得碰上对方的鼻尖。而后,她看到那少年一双茶色的眼眸悠悠睁开。她退后坐直,也不管自己只穿着一身中衣,盘着小腿,咧开嘴笑得白牙闪闪,“我叫周生生。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