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是用来炫耀的,藏着掖着这等小家子气,最讨厌了!不就是两个没馅儿的包子吗?——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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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很安静,偶尔有下人好奇,倒也不敢靠近,远远地朝她们探头探脑,而后统统聚到别处议论八卦去。敢同七姨娘这种狠角色对着干的人,他们是不敢招惹的。
十八姨娘给顾婉曦弄伤口的时候,周生生从她娘亲的怀里蹦下来,圆睁着乌黑大眼一瞬不眨打量两人,眼珠子转了几圈,定在十八姨娘的胸脯上。她这就么看着,肆无忌惮地看着,小模样纯洁里透着邪恶。站了会儿,她伸出根肉呼呼的手指戳十八姨娘的****,字正腔圆说:“包子,没馅儿。”
墙角里边传来下人们压抑的喷笑。
佩儿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虽然她也觉得很好笑,却觉得她家小姐丢脸丢得真不是时候,忍不住大呼小叫:“小姐!不要对十八姨娘无礼,她救了夫人!”她也明白,十八姨娘这会儿虽对夫人好,却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十八姨娘却似并不在意,反而显得很愉快。忙完手上的活,弯下腰好整以暇地与周小朋友对视,嘴角带着隐隐笑意。她把周生生抱坐在大腿上,慢慢地摸着她的碎发,眼中有种异样的光芒在闪动,“女儿?”她看向顾婉曦,似是在发问,又似有别的含意。
“女儿。”顾婉曦也难得地放松,抿着嘴眉眼柔和,点头答道。
佩儿听着这奇怪的对话,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亲昵,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两人相识了许久。而夫人,虽受着伤,却似一下年轻了十岁,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既可爱又……羞涩?
其实她的感觉没错,她只是观察力及不上周娃娃。奶娃的嗅觉一向很灵,十八姨娘胸前的确安着两个没馅儿的——馒头,真的馒头。
所以,十八姨娘,是个男人。
他便是周生生的父亲,周茗。他被歹人追杀,死里逃生后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身子好了,找到丰祥村,才得知妻女被抓进知县府的消息。无奈,他只有以这种方式进来保护两母女,所幸他的相貌极美,懂得应变,并无露出破绽。
“都这么大了!”周茗感叹道,意味深长地笑看脸色略显苍白的妻子,又对周生生说:“丫头,你要记住今天的事。你娘亲为了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是一个好母亲,明白吗?”奶娃在周茗怀中很不安分,两小腿胡乱踢着,周茗只好紧紧抓了她的脚紧紧箍着。
“放开生生!”周同学很怨念,肚子瘪得仿佛只剩下两张皮。她方才之所以没走,只是对他身上的两个包子感兴趣,显然这人不打算让她吃。那为嘛!到底为嘛还不让她走!她都忍了很久很久了!不多想,她小嘴一张,利牙朝横在眼前的手臂咬了下去,趁周茗不备,跳离他的怀抱。她拳头捏在身后噔噔噔跑出几步,想想又回头,放了把小火,烧着周茗手上的帕子,看着对方错愕又有些狼狈的模样,邪邪地露出一排乳牙笑,这才满意地觅食去了。
讨厌。她讨厌这些麻烦的人麻烦的事。
然而,许多时候,麻烦总会不请自来,在奶娃前方,还有许多事等着她解决。
周生生感到厨房时,早饭时间过了。柳大翠对娃儿似没有往常热情,她只一脸歉意地给娃娃塞了个窝头,就躲闪着没再理她。一旁的月娘见状那叫一个开心,直着脖子和腰板,“小人得志”几个字明白写在脸上,劈柴都劈得特别带劲。
“周生生,我娘说,以后不给你吃肉了。那个厨娘偷偷给你肉吃,被罚了三个月薪,以后,没人敢帮你喽!”周生生灰溜溜地从厨房里出来时,钱三小姐有些幸灾乐祸,她同奶娃处了这半年,几乎样样事都不如奶娃,难免心里不平衡,寻着机会就想好好灭她的威风、长自己志气。
周生生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脱了鞋坐在三小姐的贵妃榻上,两腿悬着一荡一荡的,低着头不知想什么。三小姐以为她受了刺激情绪低落,嘿嘿笑了两声,塞了一块点心进嘴里,“你要是求我,我就让你吃。”
“从哪来?”小家伙闻着香味,鼻翼扇了扇,忽然抬头望着那盘点心问。
“什么?”
“点心,从哪来?”
“笨蛋,点心当然是买来的。”
“怎么买?”
“哧!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你给银子别人,人家就给卖你了呗!”
奶娃又陷入沉思,“银子”这个词,从此深深烙进她的小脑瓜。她想到王有力和那根人参,不知道一千两银子,能买多少点心。最好,能买点肉。
“喂!你怎么了?”钱三小姐见周生生不说话,觉得没劲,干脆把整盘点心都给她,“哪!别不开心了,我娘不给你吃,我给你吃。嗯,反正我爹说,多做善事,会有善报。”
“乃爹素坏人(你爹是坏人)。”周生生吃着东西,口齿不清。
“胡说!我爹是好人。”对钱富贵这个爹,钱三小姐出奇地尊敬。其实也难怪,钱富贵对众多女儿向来很少过问,唯独在这个三女儿面前,才有些为人父的慈爱。
“你爹是油猪。他们要抽他的筋、剥他的皮。阎王要收他下二十八层地狱。”周生生全不理会三小姐的震惊,吃得很满足,还不忘胡编乱造刺激对方一通。她不爱跟人吵架,但是偶尔用戏文里的台词戏弄戏弄别人,她很乐意,且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恶劣。
“你胡说!你胡说!”三小姐拍掉周生生的点心,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流。其实这种话她在外头听别的孩子说过不少,但是她不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信周生生。
“怎么办?周生生,我不要我爹下地狱,呜哇——周生生,怎么办怎么办啊——”三小姐嗷嗷哭着,一屁股赖在地上。
“不知道。”奶娃拍拍屁股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点心,想了想,没吃。
三小姐哭得更欢了,拽着周生生的胳膊,像拽着根救命稻草,“你肯定会知道的,你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
奶娃扭着八字眉,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人们总要做些奇怪的事?下地狱就下地狱呗,哭啥?她根本不知道下地狱是啥意思。只是拗不过三小姐,才胡乱丢给她一句话:“生生要吃肉。”
周生生这时候还不懂得“趁火打劫”的含义,更不明白这种情况下说了这么句话,意味这什么。三小姐却不哭了,周生生肯开条件,就说明她会帮爹爹,爹爹就不用下地狱,她二话不说让厨房里端来一桌子肉菜,看奶娃吃得笑眯眯地,试探着问:“周生生,我爹会不会下地狱?”
“不会。”奶娃满嘴油,也就是胡说八道,这时候只要不打扰她吃肉,都好说。
是夜,三小姐还不大放心,在床上滚了几回,睡不着,半夜里把下人折腾起来烤了几只鸡,鬼鬼祟祟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周生生拎出屋子,塞给她,又问:“我爹会不会下地狱?”
娃儿困得不行,几乎站着都能睡着,她看了看怀里的东西,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耳边一直有个声音问“会不会,会不会”的很烦人,晃晃脑袋,这才让对让消停了。事实上,直到三小姐屁颠颠回屋滚上床铺,她还没明白三小姐到底啥意思。恍恍惚惚中,周同学抱着两只烤鸡钻被窝去了。
满屋子的肉香飘啊飘的,奶娃今晚睡得异常甜美。她没想到,那句戏言,竟一语成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