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错误。她们喜欢把干巴巴的“馒头”塞进这个娃娃嘴里，塞进那个娃娃嘴里，都不带洗一下。她们的目的，就是要恶心死奶娃。——周生生心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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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宅，简洁明亮的卧室内，丫鬟小红、小翠和奶妈月娘嗑着瓜子，谈兴正浓，话题无非是左邻右舍前村后店的有聊事儿和无聊事儿。身边温暖的炕上，横躺着三个看起来约莫一月大的婴孩。两侧安安分分酣眠的个头较小的男婴，是月娘的两个孙子。而中间生得白花花胖乎乎软绵绵的小家伙，则是月娘的事主顾婉曦诞下才半日的孩子，名叫周生生。
周生生此时已经十分熟练地转动她水汪汪的大眼观看周遭，她的小脑瓜向后仰着，视线越过自己长着细黄毛的头顶，挨个打量了屋内三个女人的脸，那是她出世以来见到的第二批人，头一批是稳婆和她的美貌娘亲。看了小会，她突然闭上眼，眉毛扭了扭，然后把小脸转回正上方，打了个呵欠。凭她三个时辰的人生阅历断定，这几个聒噪的女人长得真是丑！
当然，与周生生的娘亲顾婉曦相比，称得上美的人还真不多见，更何况周生生还是颠倒着看这几人的。
“月娘，你把自家的孩子带过来，仔细叫夫人责罚了去！”小红看看门外无人，笑嘻嘻细声数落月娘，拉长脖子朝炕上望了望，并未发现她们的小主子——半个时辰前还又红又皱的“肉团”已经以惊人的速度长成了看似足月大的漂亮娃娃，更未发现周小肉丸脸上古怪的神情。
“夫人晓得我家里头的处境，当初请我来的时候就准我边干活便照看孩子。前阵子我家这俩娃儿哭闹得厉害，怕闹着夫人，现下她们安生了，我才敢带来。”月娘笑得堆起眼角的皱纹，有些得意东家对自己的照顾，要说这丰祥村里，资质最好的奶妈，未必是月娘，但她最能得孩子欢心，所以村里许多富裕人家生孩子，大多愿意请她。
“你们说夫人到底是寡妇还是未婚生子？”小翠压低声音，贼眉鼠眼望着屋里另外两人，“夫人生得这般美，出手又大方，你们说会不会是离家出走？听说富贵人家的女儿最喜欢跟人私奔了。”
屋内三个女人笑作一团。
“嘘——”月娘好不容易止住笑，故作严肃地瞪了小翠一眼，“你个小妮子，东家的坏话也能乱说！可是，我也觉得夫人不像成过亲……”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因为原本睡得香甜的两个男婴此时弱弱地呜咽起来。
周生生尚小，她自然不懂维护自己的母亲，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月娘很讨厌。所以不耐烦之下，她胡乱挥起了小粉拳，这本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却无意中打中了挨着自己睡得口水直淌的两个“东西”。这才打断了几个女人嚼舌根。
此时两男婴的哭声吸引了周生生的注意，她微微侧头看那两个襁褓中被裹成粽子状的婴孩。包成这样，真是傻气。她不知道，自己同样被裹在襁褓里，同样很傻气。
“我的小孙儿，莫哭莫哭！”月娘一手捞起一个，动作利落娴熟地轻轻摇晃。待他们不哭了，这才把其中一个放下，开始喂奶。周生生显然对男婴抱着吮吸的那个白花花的“东西”很感兴趣，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见吃奶的男婴停下来大大吸了一口气，她也跟着喘大气，而后眼珠子滴溜溜转，许是受到男婴的启发，张开小嘴“哇——”地哭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她哭的，她就是心血来潮，哭着玩，然后看看别人有什么反应。她完全不必酝酿情绪，哭得情真意切震天动地，哭得眼泪哗啦啦地流。
“哎哟，小祖宗也饿了！”月娘没敢怠慢，只好不舍地放下孙儿，抱起周生生，把她塞进自己丰满多汁的胸前哺乳。一股奶骚味传进小家伙的鼻子里，她很不待见地推开那个“白馒头”，嫌恶地把小脸撇开，她坚信这个月娘要谋杀她。“谋杀”这个词从她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其实她自己也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总之在懵懂的认知中，这个月娘是最差劲的人。
半刻钟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女人尖叫声把顾氏的宅子连同里面的人吓得抖了三抖，有丫头循声而去，就见一个看似纯洁无害的漂亮女婴一只粉拳扯着月娘的一撮头发往下拽，另一只小手放在“白馒头”上，嫩指拈起一小块皮肉使劲地拧来拧去，她的嘴巴也没闲着，正在吃奶——准确地说是在用那快要长牙的牙床咬月娘的乳|头。
月娘气急败坏，又不敢拿周生生怎么样，旁边的小红小翠虽然吃惊，却忍不住哧哧地笑。周生生当然不觉得自己干的是坏事，她此时很淡定，事不关己地用清澈的大眼观察周遭。事实上倒也不能全怪她，月娘固定住她的脑袋非逼着她喝的奶水，于周生生而言不过是味道很怪、还被别人啃过的东西。既然婉拒不得，她只好奋力抵抗。
才出世的孩子，竟然不吃奶！哪有不吃奶还这么顽皮的孩子？月娘盯着周生生发愁，心想整一个祸害，不行，这差事她还是不接了。这么想着赶紧把孩子抱去给在主屋服侍顾氏的丫头佩儿，说要辞工，便匆匆丢下顾氏预支给她的工钱，心急火燎地带着两个孙儿走了。
“这个月娘，怎么能这样！”佩儿跺跺脚，朝着月娘逃跑的方向摇摇头，抱着孩子犹豫是否要禀告顾氏，她知道生孩子是很累人的，夫人需要休息。
最终还是屏风后的顾婉曦先开的口，她睡了几个时辰，精神恢复了些，方才被月娘的尖叫声吵醒，此时又听到佩儿有些着急的自言自语，便轻声问道：“佩儿，发生什么事？”
“夫人，嗯，是这样的……”佩儿为难又忧心地诉说事情原委，轻轻拍打着周生生的屁股，小家伙只瞄了床上温婉美人娘亲一眼，就意兴阑珊地把注意力转到那扇绘着白莲的屏风上。
“夫人，你说，小姐不肯吃奶，又没有好的奶娘照看，这可怎生是好？”
“没关系，”顾婉曦淡淡地笑笑，看襁褓的眼神柔软得似要滴出水来，“来，把生生给我抱抱，你去热点汤过来，我有些饿了。”
“诶！奴婢这就去！”佩儿见顾氏毫不慌张，这才放了心，劲头十足地往厨房奔去。
顾婉曦对着佩儿离去的方向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本出身殷实之家，与父亲仇人的儿子相爱，无奈家人的反对，她和夫婿周茗二人奔走他乡，然而天意弄人，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却又遭遇歹人。如今丈夫生死未卜，不论如何，她都会扛起这个家，让女儿快快乐乐地长大。及时制止自己沦陷在隐痛之中，她捏了捏周生生软软的小手，慢慢地解开衣衫哺乳，露出初为人母的娇美羞涩的笑颜，“生生，要吃奶奶才能长大，知道吗？”
周生生嫌恶地别开小脸，很想故技重施，小嫩爪刚碰到她娘亲的鬓角碎发，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小脸不由自主地往顾氏怀里拱了拱，再拱了拱，突然舒服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毫不怜香惜玉地朝顾婉曦的胸前咬下去。短短的两刻钟，她的两颗大门牙已经冒了头，正想找东西磨牙。顾氏吃痛得微微皱起新月眉，看着周生生亢奋地在自己雪白胸前作恶，十分惊讶。
即便初为人母，顾氏也知道，发生在这孩子身上的事太不寻常，她试探着把自己的手指放进周生生的牙床上摸，周生生便马上得了宝贝似的，使劲啃了下去。尖锐的痛感袭来，顾氏吓得倏地收回手。
长牙了！出生才半日的婴孩长牙了！力道还这么大！
若非周生生屁股蛋上的胎记，她定以为自己的孩子被人调了包。
令她吃惊的远不止于此，这时一道淡淡柔和的白光从屋顶洒下，白光隐去，一个衣着不甚整洁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顾氏眼前，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灿烂得有些过头，洪亮的声音在她头顶回荡，“夫人不必惊慌。”
顾氏微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字，如果说周生生的表现让人吃惊，那么眼下这种状况就够常人错乱的了，好在良好的涵养和家教让顾氏勉强维持着镇定。
年轻男子显然见惯了常人的这种反应，径自咳了两声，“嗯，这个，本上神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夫人有关令女的一件小事，嗯，就是小事。”
“什么事？”母性的力量是伟大的，听闻与自己的孩子有关，顾氏很快恢复了常人的思考能力，急切地看着所谓的“上神”，希望不是坏事才好。
“是这么回事。”那神仙摸摸下巴，“令千金在投胎之前出了点差错。”
“什么？！”顾氏瞪大眼，手指下意识抓紧被子。
“哦，放心，不碍事不碍事！”神仙忙摆摆手，赶忙安抚，“您也知道，这个，人都是有前世的，令女前世是个人参精。”
“啊？”顾氏显得很激动，怀胎十月的孩子怎可能是个妖精？
“哦，不过这个也不碍事。”神仙擦擦额角的汗，暗骂领导给自己安排了个不讨喜的差事，“您的女儿现在是人没错，不过，这个这个……哎呀！都怪底下的小仙办事不力，没把您女儿的妖力除尽，便让她投胎了。”
“那……”这事简直匪夷所思，顾氏张口欲追问，却被眼前的神仙急急地打断。
“不不不！您的女儿既然已经投了胎做了人，本上神就不能擅自消除她的妖力。”
二人对话时，周生生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脖子随着说话人转过来转过去。由于太过专注，口水慢慢地从她半张的嘴边抽起丝，蜿蜒流过嫩嫩滑滑的胸前，汇聚在肚子上的深窝处，亮晶晶的。
“不过没关系，她就是有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妖气，成不了气候。”神仙看了看周生生诡异的眼神，脸上的笑容近乎讨好，要知道天庭的就业很紧张，若被凡间的人投诉，随时有可能被革职查办。
顾氏闻言稍稍安心，又想开口，可是神仙心虚，半点不敢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您放心，本上神保证，这个绝对不妨碍令女日后的富贵。啊！本上神到时间下班了，就此别过！”说完白光一闪，就没了影。
顾氏眨了眨眼，好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忧愁地摸摸周生生的脸蛋，“我只是想问问，生生以后能不能嫁出去，他为何走得这般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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