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夫，出诊回来啦。”一个扛锄的憨厚男子对着迎面走来的人打了声招呼。
“是啊，刚回。”背着药箱的青衫男子边避开脚下的水坑边抬起头回了个清浅笑容。
这是沧林的一条破旧的小巷子，青衫男子一路走来，遇上人都会这样打几声招呼。
夕阳透过薄薄的云层，于阴沉的乌云下投射出一片光明，愈显安宁。
站在木门外，青衫男子看着自己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眸间多了几分深沉之色。推开院门，正屋大门敞开，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你回来啦。”一袭翠绿色裙衫的女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正端着碗汤，不待青衫男子开口便进了正屋。
轻轻地将汤碗放下，绿衫女子边将手指放到耳垂上降温边对着走进屋的男子说道，“快来尝尝，这几道菜我可是学了好久。”话语间带有清脆笑意，一双明亮眸子极具灵气，这是个好看的女子。
“这条裙子好不好看？我喜欢的原是件白色的，可成衣坊的老板娘说那件太素了，她说绿色才称我，你觉得呢？”女子提了裙子一角原地转了个圈，这是她第一次穿裙子，心下有些紧张。
“姑娘，在下与你并不相识，现天色已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青衫男子站在门口淡淡说道。
女子嘴角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提着裙角的手一松，绿色的百褶裙飘荡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莫念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叫步摇，你为何每次都装作不认识我。”
青衫男子将身上的药箱搁在椅子上，目不斜视地经过步摇，正要掀起布帘走进里屋，这时步摇冷冷地开了口，“她是谁？”
莫念昔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步摇眼中已经有了些水汽，“她是你喜欢的女子吗？”他依旧不答，只抬脚向里边走去。
屋里光线不好，外面虽然亮堂可屋里却是一片昏暗，莫念昔走到桌旁拿起火折子点了灯，再转过身时，却见步摇已经在床沿坐定。
“步摇姑娘，你我素不相识，姑娘这般到底为何？”
步摇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将目光投向床上的人，“两年来，她是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女子，难怪，她长得这么漂亮。”她伸手在女子脸上抚过，眼中尽是酸楚。
“本来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她只是你的病人，但你一进门就来看她，对我却视若无睹。”泪水就这样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时候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如今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两年了，我一厢情愿了两年，是时候该了断了。”满含泪光的眸子在灯光下更显璀璨，眸中的绝意也更为坚定。
莫念昔缓缓道，“步摇姑娘，她只是我的病人，还请姑娘不要伤及无辜。”
步摇轻笑一声，“她只是你的病人？莫念昔，我不是没见过你的无情，非亲非故之人你又怎么会收留。”
“我是名大夫，自然会收留病人。”
看着他一脸坦荡事不关己的样子，步摇咬了咬唇，“若我杀她，你会如何待我？”
莫念昔目光移到步摇脸上，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她与姑娘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她？若是姑娘坚持己见，我也无力阻止姑娘。”
“好，我倒想看看你是否真的这般铁石心肠。”话音落，步摇的手已捏上女子脖颈，快、狠、准，不带一丝拖沓。眼睛余光可以竟莫念昔的表情一丝不落地收入眼底，然得到的却是失望，他连眸光都未曾闪烁半分。
步摇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为了达到目的，她并不在乎过程如何。手中力道渐深，床上之人虽然昏迷，却也露出痛苦神色，屋里一片寂静。
忽然，步摇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搁于女子颈间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收回手，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再不看向莫念昔。
“原来，你真的可以这么冷酷无情，谁爱上了你真是她的不幸。”步摇凄然一笑，“我说过，今日是个了断，此后，我再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从莫念昔身旁快步走过，掀起帘子，脚步又止，背对着莫念昔她再次开口，声音空灵，“莫念昔，你最好此生都不要爱上一个人，否则，你有多爱她我就会让你有多恨我！”若你真爱上一个人，我会嫉妒，嫉妒得失去理智。
莫念昔站在原地，耳边木门吱呀之声渐渐停歇。
半晌，他才走近床上的女子，查看着脖颈处的淤痕，眉头轻轻皱起。
起身，去寻药箱，经过桌旁，上面的饭菜依旧冒着热气。莫念昔似有片刻怔忪，随即又回到里屋。轻轻地将女子衣襟拨开，指尖挑了药膏，细细地替她擦拭。
天地交接处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站在高楼俯视全城，橘色灯影依旧暖不了整片萧索。屋檐，正站立着一道黑影，与渐临的夜色仿佛亘古便为一体，他，在等人。
屋瓦传来细碎之声，一个轻柔之声传来，“向哥哥。”
黑衣人侧过身，眼中掩映绿色身影。
“你迟到了。”凌厉的目光笼罩步摇全身，纵使她现在不抬头看一眼面前之人，她的手脚都不禁发抖。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向还没打算继续追究，一方竹片出手，步摇稳稳接住。
“这是你的任务，欢忆已经在城外等你。”
“是。”步摇拱手一礼说道。
目光再次落在绿色裙衫上，“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但，只此一次。”向还沉声说道。
步摇身上惊出一阵冷汗，稳定了心神顺从说道，“是。”
“下去。”
屋顶再次只剩一人，步摇几个起落消失在房屋之间，回头看了眼向还挺拔的身影，她这才舒了口气。翻手拿出竹片，打磨好的光滑质地，几行小篆映入眼帘。
“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一低沉之声，步摇心中一惊，赶紧回过头，正要行礼，余光瞟到努力憋住笑意的欢忆，手中的竹片转瞬又袭向了他。
欢忆毫不费劲地接住竹片，“下手这么狠，换做别人早就血溅当场了。”
步摇收起手，直接忽视面前这人，径自绕过他往城门方向走去。
欢忆很快便赶了上来与她并肩走着，“诶，步摇妹子，你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好看。平日里都是一身黑，没想到我们的步摇妹子打扮起来还真是惊为天人。”
步摇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哄小孩子呢，若真是惊为天人，为什么就是有人视若无睹呢。”
欢忆挑了下眉，“居然敢对步摇妹子视若无睹，难不成是向还大哥？”
见欢忆一副暧昧神情，步摇是气不打一处来，欢忆又不识相地继续说道，“原来你今日迟到就是为了让向还大哥单独看你这身装扮，想来我也是沾了大哥的光。”
“去死。”步摇已是一掌劈了过去，欢忆自是早有准备，险险避过，嘴里大声叫嚷着，“诶呀呀，步摇妹子，你别生气呀，有话好好说……我的妈呀。”这次是他的头发遭殃了。
一阵拳脚相加后，憋了一天的闷气终于舒解了些，步摇理了理鬓角，看了眼一脸狼狈的欢忆，转身，干净利落地将他甩在身后。
向还双手抱胸，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收在眼中。
似有些恍惚，双目焦距迷离，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向还向还，此生向何时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