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刘肥将城阳郡献与鲁元公主后，以齐地尚有事未处理的理由赶回去，吕后也只能就此罢休。再说，她的爱女得了城阳郡，也在吕后的面前替齐王美言了几句，此事便告一段落了。
吕后躺在榻上歇息，一柱香燃起，香气缭绕，环曲如带，整个里屋都笼在烟气之中，如在梦境般朦胧。
“太后娘娘，已经查到了。”窦漪房进了里屋，微微地欠了个身，等着吕后继续发问。
“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吕后翻了个身，将脸朝向窦漪房，带了指套的手往窦漪房那边招了招。窦漪房知道吕后是等着她伺候，便上前伸出玉手，轻轻地按压着吕后的太阳穴。
“回太后娘娘，奴婢问过李公公了，昨日，是那月华阁的凌子清送的衣服。娘娘，她这样做是对您不敬啊。”窦漪房看着吕后微眯的双眼，总觉得还是不放心，便又添了几句，“奴婢还听说，那凌子清已经伺候过皇上，这要是怀了龙种，应该是会受封的，难怪她如此嚣张，连太后娘娘您也不放在眼里。”
这家人子失踪的事她早已听说，这些失踪的家人子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被皇上宠幸过。再一联想到皇后娘娘年纪尚小，而皇上仍无子嗣，她才大胆猜测这些与吕后有关。吕后要巩固势力，必定不会让皇上和其他女人生有子嗣。
窦漪房闭了眼，有些不忍。但那凌子清受皇上垂怜，且曾经怀疑过自己杀人，谁知道，香囊的事又是不是她唆使的。想到这里，窦漪房蓦地睁了眼，眼神变得坚定。
烟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真儿，再把瓜子皮丢我这儿的话，就罚你去扫地。”凌子清苦着脸将床榻边的瓜子皮扫到簸箕里，刚从甘泉宫回来那一刻，迎接自己的居然是这些。亏自己还累得半死，回来也不得休息片刻。
“哎呀，我看你许久没回来，就坐在你床榻上等你啊，等得无聊就嗑瓜子嘛。”颜真偏头又吐了一片，“你吃不吃？我刚从厨房拿来的，上好的葵花籽。”她向躬着身子正在扫地的凌子清递过去一颗葵花籽，嘴里还咀嚼着。
凌子清直起身子，将手中的笤帚往地上重重一敲，正要发作，便听得有人在敲门。开了门，只见李舍人站在门口，脸上不阴不晴。
“李公公，是又有什么差事吗？”凌子清从里屋拿了一锭金子塞入李舍人手心，勉强挤出个笑容。向齐王献计过后，齐王赏了她一镒金子，她也就学着窦漪房来打点人事。不想李舍人将手中的金子塞还给凌子清。
“拿回去罢，不需要你来孝敬。这是披香殿的衣服，你给送去吧。”李舍人将一篮子的衣服放在地上，便转身离开，似是在逃避什么。
颜真从床榻上跳下，跑到凌子清身旁，向已经走远了的李舍人张望了几眼，又转向凌子清，“披香殿，不是禁地吗？”见着凌子清的脸色有些难看，便住了口。
“真儿，换你扫地。”凌子清将笤帚塞给颜真，自己提起地上的篮子往外走。走到一半她又想起什么，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便回头喊了真儿。
“什么事啊？”颜真在门边探出个脑袋来。
凌子清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换成另一句，“臭真儿，给我好好扫，要是让我回来发现地上还有一丁点瓜子皮，就罚你以后给我洗衣服。”
“知道了，哼。”颜真把头缩回去，重重地关上了门。凌子清叹了口气，只觉得眼皮突突地跳。她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前往披香殿的路上，凌子清越发觉得周围偏僻。许是很久没人经过，这里已经杂草丛生。唉，做个家人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有，哪天要是也能跟窦漪房一样当个侍婢也比现在轻松。
窦漪房？凌子清苦笑一声，怎么还会想到她？凌子清又是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未来那个权倾天下的窦太后应是不折手段的。
一路上不时有黑色的凤尾蝶飞过，是那些死去宫人的灵吧，因为积了太多怨，所以化成了黑蝶。凌子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于是停下来查看周围环境，却越发觉得自己来错了地儿。
恍惚失神间，几个舍人从后面上来，抢过她手中的衣服，拉扯着她往更偏僻处去。凌子清趁着那几个舍人不注意，摘下自己的耳环丢在道上。几个舍人将她带到一处林子，用麻绳将她的双手双腿捆了，扔进一个事先挖好的坑，然后拿起铲子往里面铲土。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想把我活埋？”凌子清倒在坑里，勉强抬起头冲那几个舍人吼着。现在只希望真儿那个贪吃鬼许久见她没回来，会出来找她了。可惜那真儿向来粗心，能不能发现她丢在地上的耳环都是个问题。
“你知道就好，省得我们跟你解释太多。”为首的一个舍人将双手背于身后，看着另外几个铲着土，“快点，手脚利落些。”
“公公，”凌子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一铲子土盖到她脸上，迷了她的眼，“临死之前，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要将我活埋？还有，我在宫里很少得罪人，是谁指使你的？说完你们再继续，可以吗？”凌子清甩甩头，将脸上的沙子甩去。尽管如此，她细长的睫毛上还是沾了一些泥土，原本白皙的脸已经是土黄色。
“哟，姑娘，既然都要死了，那还理会那么多干吗？等你死了，我再告诉你。”为首的舍人又转向另外几个，“你们继续，不必理会她。”
凌子清还想说什么，张了口，一铲子泥土铺来，她嘴里也吃了不少。这个该死的舍人，似乎看出自己想拖延时间，等她变成厉鬼，绝不放过他。看着泥土快要将自己的身体掩埋，凌子清越发感到绝望。她闭了眼，等待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