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翻云覆雨,春色正浓。屋外,浓浓夜色里,却不知何时又下起瓢泼了大雨。几点灯光在风雨中飘摇,却是,风雨如诉。
一夜春浓。
然,遥远的时空彼端,百鬼夜行之中,又是另一番风雨之景——
密林深处,阴森森得连一丝天光都见不着。叶静淮在前默默开路,梁璐璐也是一语不发,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二人到了此处也不知有多少时日了,似是那一日自琳琅阁中出来之时就已经踏足此处,而后便是紧赶慢赶一直埋头向前。叶静淮与梁璐璐原先都只道山中无日月,此时方知,原来在这密林之中,也是没有日夜变化可言的,明明自觉已经赶了数天的路了,但不要说离开,甚至连周围的树木,都没有变得稀少。
二人原还打算尽快前行,让玉璇玑能早归一日便是一日,但在这密林子里待得久了,也就知道此事已经急不得。再加上之前不分昼夜的赶路,又兼之不知晨昏,人便益发变得容易疲倦起来。叶静淮是个男人,又是练过功夫的,自然还好。苦了梁璐璐,穿越过来之前也没有受过什么太大的苦头,穿越过来之后虽则是被玉璇玑命令着做这做那,却也是好吃好睡,哪里受过这样长途跋涉赶路的?但她往日便是那种若果遇上了小伤小病便会哇哇大叫得瘆人、若真有事便会咬住牙一声不吭的性子,再加上现在的事情她虽了解得不清楚,但也隐隐知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因此,纵使是身上早已不适,也不发一声,只加快了脚上的步子,不让自己落后于叶静淮太远。
蓦地,一声雷鸣,在二人头顶轰然炸开——
“轰!”
紧接着,在二人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便只听闻耳边噼里啪啦地响起雨滴打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那声音颇大,只是不知为何,叶静淮和梁璐璐身上却是干干爽爽,丝毫不见水渍。
叶静淮眼见眼前情景,自己虽则是并未在密林之中经历过,但也知道眼下事情来得诡异,再加上这林子已经走了许多天却仍不见尽头,心中已经暗叫不好,当下也不作他想,手往后一伸,看也不看,便握住了梁璐璐的手腕,给护在了怀里。
梁璐璐也是一惊——却并非是因为眼前景象,而是叶静淮这样突然就把自己给揽到了他的怀里。一时之间梁璐璐只觉得鼻端传来怀抱住自己男子身上干爽好闻的纯男子气息,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第一反应也是想着要挣脱开,但旋即便冷静了下来。
此时并非能纵情之时。
梁璐璐咬了咬舌尖,按捺下心中恍惚,只对叶静淮道:“先不要慌——这个地方,想来也不是能够用常理衡量的。”
叶静淮深吸一口气,握住手中长剑,道:“我明白。”
梁璐璐见叶静淮尚还镇定,当下索性就背转身去,与叶静淮背靠背站好,一边又已经取下了盘在腰间的鞭子,抖开来,警惕地环视着四方,也不言语。
只是二人这般等待了有约莫半个时辰,却是一个人——不,应该说,连一个算得上是“有危险”的“东西”,都没有出现过。
——然而,越是如此,两人心中莫名的不安却越发浓重起来。
再看那雨,也是逐渐减小了,从大雨倾盆到淅淅沥沥再到现下除非凝神去听才可以听到些许的沙沙声。只是,那地面,却是半点也没有湿——换言之,就是那雨,一滴也没有落到地上。
莫非,之前自己所遇,都是幻想?可是周遭那树他们分明也已经在体力不支之时倚靠过多次,甚至也捡拾了一些充作柴火在过于黑暗之地照明,这无论碰触起来的手感、还是燃烧的样子,皆是实实在在的。
叶静淮与梁璐璐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去看,警惕之心自是不敢少了分毫。
越是看起来毫无害处的所在,在这个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吊胆的时候,便越是不安全。
——而这,叶静淮和梁璐璐,或是亲身体验、或是多年看书积累下的知识,都是知晓。只是说来也奇妙,二人素日里都未有这般默契,偏偏此时口中皆未言明,只互一对视,便似前生有缘、早已经心灵相通一般,便轻易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只是梁璐璐现在心思不在此处,叶静淮也是个不会把脑筋用在这种方面的人,竟是全把这不用言说的默契给忽略了过去。
但是,现下这情况,倒也不允许他们在此事上多想了——
只听忽的,寂静而阴暗的林中,忽然落下了几点阳光。或许是周围树林茂密,这阳光也没浸染成了浅浅的绿色,猛地一看,似是一层绿纱一般,煞是好看。
梁璐璐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鞭子的手又紧了紧,忽又觉得身后叶静淮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也握紧了些,身体不由得是一僵。眨了眨眼,梁璐璐抛去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手中的鞭子上来,努力回忆起自己这些时候学过的鞭法……
等等!
自己这几天所学的鞭法都只是粗浅,偏偏那五行八卦之术学得是最好的,再加上梁璐璐她自己在穿越前看小说的经验——难不成,眼前这个……竟是个五行八卦的阵势?而若当真如此,那这几天迷迷糊糊不辨方向的一通乱走,也不知是走到了什么地方?
梁璐璐当下凝神,细细回忆起这些时候的所学,越是想,便越是觉得眼前的情况分外熟悉,偏又在自己脑海中只有个大略的轮廓,而至于这破解之法……
“梁璐璐。”梁璐璐还在沉思,忽听得耳边传来一个男子低低的呼唤之声。
梁璐璐一个激灵,低声答道:“是。”
“敢不敢现在跟我一起冲出去?”叶静淮的声音在此时分外温暖好听,梁璐璐只觉得心中暖暖的,放在平日里,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但现下在这种情况……梁璐璐微一沉吟,口中问道:“你知道该如何出去?”
叶静淮倒是颇为诚实地摇了摇头,答:“不知道。”他说着,却举剑指了指一边的一颗大树:“但我一直觉得那棵树有些不同寻常……现在来看,似乎这几天赶路,它始终就在我们左近。”
那棵树?!
梁璐璐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随着叶静淮的指向看过去,却只见眼前一个参天大树,偏表皮比周围的树都要来得光滑了许多,若非现下那淡淡的光芒,倒也是看不清楚。当即眼前一亮,许多还模模糊糊的事情顿时出现在自己眼前,连脸上,也不自觉地带起了自玉璇玑出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叶静淮,明明你才是学五行八卦的奇材嘛……啧,明明是个男人,直觉比女人还准……”她说着,忽然抬起头向叶静淮露出一个笑脸:“根本不用冲出去——叶静淮,如果你信我,就一剑朝那棵树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