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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内篇四(5)

豪杰者出,以谓吾不漫然有言也,吾实有志焉,物不得其平则鸣也。观其称名指类,或如诗人之比兴,或如说客之谐隐,即小而喻大,吊古而伤时,嬉笑甚於裂眦,悲歌可以当泣,诚有不得已於所言者。以谓贤者不得志於时,发愤著书以自表见也。盖其旨趣,不出於《骚》也。吾读骚人之言矣:“纷吾有此内美,又重之以修能。”太史迁曰:“余读《离骚》,悲其志。”又曰:“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其志洁,其行廉,爵然泥而不滓,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此贾之所以吊屈,而迁之所以传贾也;斯皆三代之英也。若夫於《骚》以自命者,求其所以牢骚之故而茫然也。嗟穷叹老,人富贵而己贫贱也,人高第而己摈落也,投权要而遭按剑也,争势利而被倾轧也,为是不得志,而思文章於《骚》、《雅》,以谓古人之志也;不知中人而下,所谓“齐心同所愿,含意而未伸”者也。夫科举擢百十高第,必有数千贾谊,痛哭以吊湘江,江不闻矣。吏部叙千百有位,必有盈万屈原,搔首以赋《天问》,天厌之矣。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吾谓牢骚者,有屈贾之志则可,无屈贾之志则鄙也。然而自命为骚者,且纷纷矣。

有旷观者,从而解曰:是何足以介也,吾有所言,吾以适吾意也。人以吾为然,吾不喜也,人不以吾为然,吾不愠也。古今之是非,不欲其太明也;人我之意见,不欲其过执也。必欲信今,又何为也?有言不如无言之为愈也。是其宗旨盖欲於庄周之齐物也。吾闻庄周之言曰:“内圣外王之学,暗而不明”也,“百家往而不反,道术将裂”也,“寓言十九,卮言日出。”然而稠适上遂,充实而不可以已,则非无所持,而漫为达观,以略世事也。今附庄而称达者,其旨果以言为无用欤?虽其无用之说,可不存也。而其无用之说,将以垂教欤?则贩夫皂隶,亦未闻其必蕲有用也。豕腹饕饕,羊角戢戢,何尝欲明古今之是非,而执人我之意见也哉?怯之所以胜勇者,力有馀而不用也。讷之所以胜辨者,智有馀而不竞也。蛟龙战於渊,而寅蚁不知其胜负;虎豹角於山,而犭生狸不知其强弱;乃不能也,非不欲也。以不能而於不欲,则夫妇之愚,可齐上智也。然而遁其中者,又纷纷矣。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阳变阴合,循环而不穷者,天地之气化也。人秉中和之气以生,则为聪明睿智。毗阴毗阳,是宜刚克柔克,所以贵学问也。骄阳阴,中於气质,学者不能自克,而以似是之非为学问,则不如其不学也。孔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庄周、屈原,其著述之狂狷乎?屈原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不屑不洁之狷也。庄周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不傲倪於万物,进取之狂也。昔人谓庄、屈之书,哀乐过人。盖言性不可见,而情之奇至如庄、屈,狂狷之所以不朽也。乡愿者流,中行而言性天,剽伪易见,不足道也。於学见其人,而以情著於文,庶几狂狷可与乎!然而命骚者鄙,命庄者妄。狂狷不可见,而鄙且妄者,纷纷自命也。夫情本於性也,才率於气也。累於阴阳之间者,不能无盈虚消息之机。才情不离乎血气,无学以持之,不能不受阴阳之移也。陶舞愠戚,一身之内,环转无端,而不自知。苟尽其理,虽夫子愤乐相寻,不过是也。其下焉者,各有所至,亦各有所通。大约乐至沉酣,而惜光景,必转生悲;而忧患既深,知其无可如何,则反为旷达。屈原忧极,故有轻举远游餐霞饮瀣之赋;庄周乐至,故有後人不见天地之纯、古人大体之悲;此亦倚伏之至理也。若夫毗於阴者,妄自期许,感慨横生,贼夫骚者也。毗於阳者,猖狂无主,动称自然,贼夫庄者也。然而亦且循环未有已矣。

族子廷枫曰:“论史才史学,而不论史德,论文情文心,而不论文性,前人自有缺义。此与《史德》篇,俱足发前人之覆。”

黠陋

取蒲於董泽,承考於《长阳》,矜谒者之通,著卜肆之应,人谓其黠也;非黠也,陋也。名者实之宾,徇名而忘实,并其所求之名而失之矣;质去而文不能独存也。太上忘名,知有当务而已,不必人之谓我何也。其次顾名而思义。天下未有苟以为我树名之地者,因名之所在,而思其所以然,则知当务而可自勉矣。其次畏名而不妄为。尽其所知所能,而不强所不知不能。黠者视之,有似乎拙也;非拙也,交相为功也。最下徇名而忘实。

取蒲於董泽,何谓也?言文章者宗《左》、《史》。《左》、《史》之於文,犹六经之删述也。《左》因百国宝书;《史》因《尚书》、《国语》及《世本》、《国策》、《楚汉春秋》诸记载,己所为者十之一,删述所存十之九也。君子不以为非也。彼著书之旨,本以删述为能事,所以继《春秋》而成一家之言者,於是兢兢焉,事辞其次焉者也。古人不以文辞相矜私,史文又不可以凭虚而别构;且其所本者,并悬於天壤,观其入於删述之文辞,犹然各有其至焉;斯亦陶同於造化矣。吾观近日之文集,而不能无惑也。传记之文,古人自成一家之书,不以入集;後人散著以入集,文章之变也。既为集中之传记,即非删述专家之书矣;笔所闻见,以备後人之删述,庶几得当焉。黠於好名而陋於知意者,窥见当世之学问文章,而不能无动矣,度己之才力,不足以致之;於是有见史家之因袭,而黠次其文为传记,将以渊海其集焉,而不知其不然也。宣城梅氏之历算,家有其书矣。裒录历议,书盈二卷,以为传而入文集,何为乎?退而省其私,未闻其於律算有所解识也。丹溪朱氏之医理,人传其学矣。节钞医案,文累万言,以为传而入文集,何为乎?进而求其说,未闻其於方术有所辨别也。班固因《洪范》之传而述《五行》,因《七略》之书而叙《艺文》。班氏未尝深於灾祥,精於校雠也,而君子以谓班氏之删述,其功有补於马迁;又美班氏之删述,善於因人而不自用也。盖以《汉书》为庙堂,诸家学术,比於大镛{卉鼓}鼓之陈也。今为梅、朱作传者,似羡宗庙百官之美富,而窃取庭燎反坫,以为蓬户之饰也。虽然,亦可谓拙矣。经师授受,子术专家,古人毕生之业也。苟可猎取菁华,以为吾文之富有,则四库典籍,犹董泽之蒲也,又何沾沾於是乎?

承考於《长杨》,何谓也?善则称亲,过则归己,此孝子之行,亦文章之体也。《诗》、《书》之所称述,远矣。三代而後,史迁、班固俱世为史,而谈、彪之业,亦略见於迁、固之叙矣。後人乃谓固盗父书,而迁称亲善。由今观之,何必然哉?谈之绪论,仅见六家宗旨,至於留滞周南,父子执手欷,以史相授,仅著空文,无有实迹。至若彪著《後传》,原委具存,而三纪论赞,明著彪说,见家学之有所授受;何得如後人之所言,致启郑樵诬班氏以盗袭之嫌哉?第史迁之叙谈,既非有意为略;而班固之述彪,亦非好为其详;孝子甚爱其亲,取其亲之行业而笔之於书,必肖其亲之平日,而身之所际不与也。吾观近日之文集,而不能无惑焉。其亲无所称述欤?阙之可也。其亲仅有小善欤?如其量而录之,不可略而为漏,溢而为诬可也。黠於好名而陋於知意者,侈陈己之功绩,累牍不能自休,而曲终奏雅,则曰吾先人之教也。甚至敷张己之荣遇,津津有味其言,而赋卒为乱,则曰吾先德之报也。夫自叙之文,过於扬厉,刘知几犹讥其言志不让,率尔见哂矣。况称述其亲,乃为自诩地乎?夫张汤有後,史臣为荐贤者劝也;出之安世之口,则悖矣。伯起世德,史臣为清忠者幸也;出之秉、赐之书,则舛矣。昔人谓《长杨》、《上林》诸赋,侈陈游观,而末寓箴规,以谓讽一而劝百。斯人之文,其殆自诩百,而称亲者一欤?

矜谒者之通,何谓也?国史叙《诗》,申明六艺。盖诗无达言,作者之旨,非有序说,则其所赋,不辨何谓也?今之《诗序》,以谓传授失其义,则可也;谓无待於序,不可也。《书》之有序,或者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当有篇目欤?今之《书序》,意亦经师授受之言,仿《诗序》而为者欤?读者终篇,则事理自见;故《书》虽无序,而书义未尝有妨也。且《书》故有序矣,训诰之文终篇记言,则必书事首简,以见训诰所由作。是记事之《书》无需序,而记言之《书》本有序也。由是观之,序之有无,本於文之明晦,亦可见矣。吾观近日之文集,而不能无惑也。树义之文,或出前人所已言也,或其是非本易见也,其人未尝不知之,而必为之论著者,其中或亦有微意焉,或有所而讽焉,或有所感而发焉;既不明言其故矣,必当序其著论之时世,与其所见所闻之大略,乃使後人得以参互考质,而见所以著论之旨焉。是亦《书》序训诰之遗也。乃观论著之文,论所不必论者,十常居七矣,其中岂无一二出於有为之言乎?然如风《诗》之无序,何由知其微旨也。且使议论而有序,则无实之言类於经生帖括者,亦可稍汰焉,而人多习而不察也。至於序事之文,古人如其事而出之也。乃观後世文集,应人请而为传志,则多序其请之之人,且详述其请之之语。偶然为之,固无伤也;相习成风,则是序外之序矣。虽然,犹之可也。黠於好名而陋於知意者,序人请乞之辞,故为敷张扬厉以谀己也。一则曰:吾子道德高深,言为世楷,不得吾子为文,死者目不瞑焉。再则曰:吾子文章学问,当代宗师,苟得吾子一言,後世所徵信焉。己则多方辞让,人又搏颡固求。凡斯等类,皆入文辞,於事毫无补益,而借人炫己,何其厚颜之甚邪?且文章不足当此,是诬死也;请者本无是言,是诬生也。若谓事之缘起,不可不详,则来请者当由门者通谒,刺揭先投,入座寒温,包苴後馈。亦缘起也,曷亦详而志之乎?而谓一时请文称誉之辞,有异於是乎?

著卜肆之应,何谓也?著作降而为文集,有天运焉,有人事焉。道德不修,学问无以自立,根本蹶而枝叶萎,此人事之不得不降也。世事殊而文质变,人世酬酢,礼法制度,古无今有者,皆见於文章。故惟深山不出则已矣,苟涉乎人世,则应求取给,文章之用多而文体分,分则不能不出於文集。其有道德高深,学问精粹者,即以文集为著作,所谓因事立言也。然已不能不杂酬酢之事,与给求之用也,若不得为子史专家,语无泛涉也。其误以酬酢给求之文为自立而纷纷称集者,盖又不知其几矣。此则运会有然,不尽关於人事也。吾观近日之文集,而不能无惑也。史学衰,而传记多杂出,若东京以降,《先贤》、《耆旧》诸传,《拾遗》、《搜神》诸记,皆是也。史学废,而文集入传记,若唐、宋以还,韩、柳志铭,欧、曾序述,皆是也。负史才者不得身当史任,以尽其能事,亦当搜罗闻见,其是非,自著一书,以附传记之专家。至不得已,而因人所请,撰为碑、铭、序、述诸体,即不得不为酬酢应给之辞,以杂其文指,韩、柳、欧、曾之所谓无如何也。黠於好名而陋於知意者,度其文采不足以动人,学问不足以自立,於是思有所以附不朽之业也,则见当世之人物事功,群相夸诩,遂谓可得而藉矣。藉之,亦似也;不知传记专门之撰述,其所识解又不越於韩、欧文集也,以谓是非碑志不可也。碑志必出子孙之所求,而人之子孙未尝求之也,则虚为碑志以入集,似乎子孙之求之,自谓庶几韩、欧也。夫韩、欧应人之求而为之,出於不得已,故欧阳自命在五代之史,而韩氏欲诛奸谀於既死,发潜德之幽光,作唐之一经,尚恨之空言也。今以人所不得已而出之者,仰窥有馀羡,乃至优孟以摩之,则是词科之拟诰,非出於丝纶,七林之答问,不必有是言也;将何以徵金石,昭来许乎?夫舍传记之直达,而效碑志之旁通,取其似韩、欧耶?则是宾里也。取其应人之求为文望邪?则是卜肆也。昔者西施病心而宾,里之丑妇,美而效之;富者闭门不出,贫者挈妻子而去之。贱工卖卜於都市,无有过而问者,则曰:某王孙厚我,某贵卿神我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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