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
“众位爱卿怎么看这事?”皇帝蹙着眉,搁下了礼部急送的奏疏。
阶下一阵议论。
“陛下,臣以为值此与南风交战之际,南风却派使臣来我大悉为陛下贺寿,用意实在是奸险不明,此事当慎重待之,以免为祸战事。”兵部尚书张良峰抚着须,首先指出的是战事不能被耽搁影响。
王慕才瞥了眼张良峰,迈步出了列,面上迅速堆起喜色,扬声道:“陛下,臣以为是南风惧了我大悉明君勇将,所以此番来拜贺陛下之寿辰,当是有和谈之意。”
王慕才自从上次被降职后,再发话便一心拍马,尽捡皇帝爱听的说,而且前两日兵部奏来凉州捷报,这一番话的确说的皇帝点头不止。
“陛下三思,也许南风来贺寿正是要造成我大悉如此误解,混淆视听,以祸乱于我大悉放松心神之刻,倘若我大悉官吏都像王大人如此沾沾自喜,则边疆危矣。”刘琦瞪了一眼王慕才,驳斥道。
“恩,刘卿所言有理。”皇帝点了点头。
王慕才登时有些着恼,“刘大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难道我边关将士的性命只如草芥?战则战矣,可若是能不必战,不是更好,刘琦你非要挡着南风和谈之措,居心为何?!”
刘琦扬了扬眉,话语里带着几分讥嘲,“王大人你可真是自信,你如何肯定南风使臣此来定有和谈之意?所谓和谈也不过是王大人自己一时臆测,叫百官如何信得?王大人你仅一家之词,陛下向来圣明,也绝不会信,王大人还是省着点话吧!”
王慕才气的胡子抽抽,刘琦你什么意思,陛下要是信我就是不圣明?
皇帝当然希望自己在百官眼里是圣明形象,于是,抚须点头不止,“刘卿所言甚是,边疆之事绝不能松懈。”
刘琦立马补了句,“陛下圣明。”王慕才脸色已然铁青。
礼部尚书廉焦许急急出列,“陛下,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决定要不要接待南风使臣,他们现在已经到了京郊玉峰关了。”
“廉卿说的是,众位爱卿,你们说要不要接待这南风使臣?”皇帝望着阶下,端着脸色。
“陛下,臣以为当接,既然他南风特来贺寿,我大悉就当以礼相待,不能显我泱泱大国没有气度。”工部侍郎温始安出列道。
“陛下,臣有异议……”兵部侍郎徐文仁朝前迈步,道:“臣以为值此战事之际,绝不能接待敌国之使,且不说大悉上下会猜测纷纷,而且若惹出民愤民怨,他南风使臣在我大悉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会激怒南风,到时更添祸事。”
皇帝暗自点头,的确可能会有这样的麻烦,其实他也只想当个安稳的皇帝享福享乐,战事,自然是少点好。
江少曦在一旁听到这里,嘴角一扬便昂头出列,笑道:“陛下,臣以为他南风既然敢来,我大悉就敢接,正是送上门来的鱼头给猫吃,要是边疆有什么异变,就抓着他使臣里的那个楚王,正好能要挟南风。”
百官听得心中发笑,却也不住点头,厉晙禁不住微勾唇角。
皇帝也听得有趣,抬手便拍了下御案,大笑道:“送上门来的鱼头?哈哈……好,爱卿说得好,说得对!他南风既然敢当一条鱼,我大悉就敢当一回猫。礼部尚书何在?”
“臣在。”廉焦许连忙出列应道。
“马上派人去迎接南风来使,记住,以礼相待。”皇帝面上带笑。
“臣遵旨。”廉焦许俯身恭谨道。
这才定下了南风来使的问题。
既然皇帝下了旨,礼部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玉峰关接迎南风来使。
玉峰关外。
连绵的积雪覆盖了整个苍茫大地,偶尔孤雁南飞,阵阵嘶鸣着盘旋在玉峰关一十二座烽火台上空,带出一片荒寂冷漠的神情,似乎并不欢迎远来的客人,毕竟,五十年来,南风与大悉打了不少战役,有来有往有输有赢中,玉峰关,也曾被南风占领过几回,虽然是很久远的事情,可是玉峰关仍记着那战争带来的所有血泪的惨痛,魂魄的哀鸣。
一阵阵寂冷的寒风凛冽着穿透铠甲刺入心肺,悠远飘渺中有一线比玉峰关更沉静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远方那摇摇而来的队列,眼见那队列秩序喧哗着乱成一团,那目光便忽地冷然不屑了。
礼部侍郎汪谷大冷天的却满头大汗,他为人一向温和,不喜抗争和责斥,所以当队伍纷乱无型的时候,他想整理,却没有丝毫威信,只着急上火地看着玉峰关外那黑沉沉一线安静至极整齐至极的队伍,尴尬不已。
不用对比,都觉丢人。
终于到了那南风使臣面前,他恍惚着翻身下马,却脚下一滑,差点歪倒在雪地里,好容易直了身子,已然没了力气,只徐徐的喘着气目光逡巡地找着那个楚王,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太过显眼触目。
那男子跨在马上,一身镶金边黑色锦袍在淡白色的日光下熠熠生辉,他脸若刀刻般充满着优美的雕塑感,墨黑发丝披在颈间,剑眉入鬓张扬无比,鼻梁高挺,薄唇无情,一双幽暗瞳眸深邃如潭,只斜斜着目光看过来,便让人受到一种压迫的感觉,似乎不能力敌半分。
他身后是一队黑衣铁骑,汪谷只迈步靠近了那男子一点,便感到那男子身后有唰唰的目光都朝自己身上射来,而且绝不是善意,他额上热汗顿时退却,开始冒起冷汗。
“礼部侍郎汪谷见过南风楚王殿下,陛下特命臣前来接迎诸位,请随汪谷入关。”汪谷躬身行了一礼,抹了抹汗,大声道。
那冷漠高傲的男子看了看满头冷汗的汪谷,微微皱眉,薄唇微启,突然滑落一句话:“你也是礼部的?”
汪谷一愣,不知这“也”是从何而来,难道面前人不是楚王?或者这南风楚王还兼任南风国礼部的官职?
那男子扫了一眼汪谷身后乱糟糟的队列,在找着什么人似的,最后缓缓收回,目光渐渐凉了下来,他瞥了一眼还在发怔的汪谷,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道:“汪大人,我们该进关了吧。”
“是是是……楚王殿下请……”汪谷哪还顾及得了刚才的问话,连忙应声上马,前头带路。
路上并不太平,一些民间义士不知哪里得来的敌国使臣入境的消息,竟然在路上阻截,不过,另汪谷感到庆幸的是,那些人很快就被楚王后面的铁骑清扫了……是的,庆幸,因为这南风楚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担不起责任。
最后终于把楚王一行安置在专为使臣设置的行馆中,已经累得发虚。
但幸运的是,他总算能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