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顾右盼,文墨苑的几株兰花也开得不错,乔非离摇摇折扇,倒也闲适之至,那翩翩贵公子形象惹得几个闺门之女频频看去,偶尔眼神相撞,更是一片惊呼羞逃。乔非离为这熟悉的一幕默默地囧了,手一甩收起折扇,不再让自己继续扮演唐伯虎点秋香里江南四大才子招蜂引蝶的狗血剧。
细细看来,这文墨苑里倒不像其他苑中士子的拘谨,肆意潇洒者也是不少,自己这一身白衣倒并不显眼了。
乔非离实在谦虚,白衣的确不显眼,可是要看穿在什么人身上,穿在乔非离身上,就算是土布衣服也要生生清贵几分。何况,乔非离的白衣,是以天蚕丝织就,隐隐日阳下泛着丝缕银色,精美无比,于是乔非离再次被孤立远离,好在他目的本来如此,并不在意。
呵,那里似乎有热闹看。
“哼,这明明是我写的。”一个公鸡打鸣般骄傲的声音。
“屁!”江少曦目中带火,烧的本就灿若暖阳的眼神更加热烈,“狗屁!”
“唉,唉,文大人,你可看到了,这人枉为读书人,竟然辱骂他人。”那公鸡得瑟着跟旁边的一个人说道。
那文大人果然摇头,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江少曦正要再骂,衣袖却被拉住。
“少曦,别骂了。”顾青何虽也生气,但是却知道这样下去毫无作用。江少曦被这一拉倒是真的不再说话,顾青何的声音虽是清朗却总有一种令人不能反驳的力量,江少曦虽不再骂,但是目光依旧凌厉的如箭一般射过去,恨不得把那只公鸡射出个窟窿。
其实不算大事,典型欺诈而已。
前一番斗文墨,顾青何的诗文被微服的文大人看中了,但因未有署名,于是要找作者,公鸡上前说是自己的,文大人正要记名,却恰巧被江少曦碰到,自家好友的心血白白便宜以前在书院中便最看不过眼的公鸡,江少曦哪里忍得,直接把顾青何拉了来对质,却不想对方人多势众,公鸡的狐朋狗友一起作伪证,只气的他破口大骂。
“对笔迹如何?”顾青何笃定公鸡模仿不来他的字体,他其实看不上面前的文大人,心知这只是一个腐儒,朝堂上争斗的炮灰,投在他门下多半此生无力出头,本不想多生是非便由他去了也无妨,但是这一番吵闹,却真的被这公鸡激起了怒意。
公鸡果然不应,“哼,我为什么要和你对笔迹,你顾青何模仿别人的画作笔墨惯于造假,难道我跟你一样贱?”
顾青何面色一变。
“你说谁呢?!”江少曦直接炸锅,举拳就要冲上去,被旁边那群人挡住。
顾青何家境困难,为了生计,的确曾经模仿过名家画作。这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一段日子,那时刚被赶出顾家,他和病重的母亲相依为命,为了药钱,的确做过这样的事情,也是公鸡看到,还曾经在书院中散播,江少曦便因此对这小人看不过眼。这是他心中的隐痛,即使丧失了读书人的自尊傲气,却还是没留住母亲,顾青何攥紧拳头,默然无声。
文大人听到此话,更加接受不能,堂堂读书人,竟然造假,简直可耻。“这等事丢尽读书人的脸了。”
顾青何突然抬起头,目光冷冷的看过去,文大人莫名心底一寒,顺着视线找过去,那目光突又变得黯然委屈一般,难道刚才是幻觉?
公鸡更加得意,摇头晃脑,“你顾青何不是能耐吗,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小人得志的面貌一览无遗。
顾青何已经舒展了拳头,瞥向公鸡,嘲讽着吐出冰冷的几个字:“白痴的公鸡。”
空气凝固,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说得好,死公鸡臭公鸡白痴公鸡哈哈哈……”江少曦最先放声大笑,这“公鸡”其实是书院里看不过眼的一群人因着公鸡的声音给他起的外号,平日只是私底下叫一叫,这般光明正大却是第一次,哈哈哈,何况还是老是让他学着忍,忍,忍的顾青何说出来的话,怎么可以不笑。
围观的人这时才意识到公鸡说话的声音还真的像个公鸡般尖利,于是都陆陆续续笑出声来。
公鸡这才意识到这侮辱的是自己,脸涨得通红,当下也顾不得什么斯文了,上前掏拳就要打人,那文大人眼看着这位爷也不是个斯文人,吓得赶紧躲一旁闪远。
顾青何这时才有了些紧张,他没打过架,江少曦在一旁急得要死却是被架住了挣不脱,顾青何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意气,只是,那一段生命里最苦楚的时光,到底容不得任何人的蔑视。
“住手!”
乔非离一向是个合格的旁观者,所以,这一幕英雄不是他扮演的。
公鸡的拳头停在一尺外,再也近不了前。
旁观者沐阳信奉锄强扶弱。
本来他不该出现在文墨苑,本来他安静的呆在武策苑研究着各家兵法,但是,只一会的功夫,沐雪,他最让人头疼的妹妹,不见了。于是他是来寻妹的可怜哥哥,然后碰上了这一场争执,然后,正义感爆发,然后,轻而易举的制住了这只公鸡书生。
公鸡看着场面混乱自己也占不着便宜,只好恨恨的留下一句熟悉的场面话“你给我等着!”旁边那群狐朋狗友放了江少曦也随之离开。
“武功高强的英雄,哇,我看到英雄了!”
江少曦目光贼亮,沐阳被夸得头皮发麻,只呵呵地淡定笑,宠辱不惊的样子。
“多谢兄台相助。”顾青何真心实意的道谢,看向面前的人,不由得习惯性学以致用的相面,心叹一声,这英俊明朗的面容,当是将军之才。
“顾兄客气。”沐阳点点头接受谢意,他在一旁也看了许久,很显然那诗文出于面前的孤傲书生。
“英雄怎么称呼?”江少曦一边揉着被架的酸软的胳膊,一边眼神亮晶晶的问。
“叫我沐阳吧。”这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真是,好热情……沐阳努力忽略那目光中热烈的崇拜之意,笑了笑道。
江少曦立马套近乎,“哈,我就叫你沐大哥吧,我是江少曦,沐大哥你叫我少曦吧。”心说要是能认下你这大哥我可就赚了,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和青何就叫沐大哥揍扁他们哈哈。
顾青何似笑非笑的看着江少曦极不寻常的热乎劲,显然已猜到他脑子里的小九九,也不说破,这个沐阳,就算只是同名,不是镇南王府的世子沐阳,也是一个值得结交之人。
乔非离戏看的够了,唔,话说他也是微服来着,是不是也该来个慧眼识珠什么的,不过,这三人里头,若说能为他所用的,只有这个顾青何了。
不急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文墨苑里的人好像渐渐少了,对了,这时间,明乐苑那边快要开始了。乔非离加快步伐,白衣远去。
明乐苑的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注意到两个正在石桌旁下棋的人,因为,两人太出色,一个俊美无双气质温和,一个眉目如画清冷静寂。
“怀良,京城如何?”容尚祈执着黑子,笑问。
“不过如此。”苏怀良音色清冷,落下白子,封住四角。
容尚祈皱皱眉,心说围棋真不是他能玩的东西,见白子搁下,局势已难扶,索性舍了黑子,挑眉,故意问道:“怀良,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一起来这里?”“你输了。”苏怀良并不应答,只淡声提醒他的败局,一阵风吹来,刺进咽喉,猛的一口气提不上来,“咳咳咳……”因长期身体虚弱而泛白的面孔被剧烈的咳嗽激的起了些许红晕。
容尚祈本想继续打趣,这时却心头一紧,连忙起身给他抚背舒缓,“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咳嗽渐渐平息,苏怀良摆手示意他可以停了,“有什么要紧,总是这副样子。”像是回答他刚才的问话,又继续说:“你知道我来也只是想看一看天子门生的风采而已,别无所求,何况,也求不得。”
容尚祈有些后悔,明明知道这人心思敏感,还问这样的问题,自己真是,欠抽,停手坐回去,打哈哈调侃道:“什么风采不风采,这世上谈及风采,有几人及得上你我,你看我不就得了。”
苏怀良被他逗的抿着嘴笑,总算掩去了那一丝悲凉。
不远处突然一声笛音悠悠飘过来,容尚祈目光一亮,“怀良,开始了。”
苏怀良点点头,也搁下棋子,凝神倾听。
连动物也被音乐感染了似的,一只小鸟伫立树枝上,轻扇翅膀,不啼不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