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爷说为了收惊,让巧儿早早服侍唐三彩睡下。
下半夜闺阁里静悄悄的,丝丝细腻的薰香从幕帐外钻进来,外间掌了一只灯,在外面守夜的巧儿趴在桌上睡着了。
唐三彩身体滚热,嗓子眼更是火辣辣的灼痛,浑身冷汗将垫褥都浸了个透。唐三彩张嘴唤巧儿,但声音却阻在嗓子眼,出来的只是含糊的气流声。
头晕沉的很,身体的力气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去。唐三彩挪到榻边想下来,却一时不慎从上面滚了下来。声响把巧儿惊醒,飞奔进来,探了探唐三彩的额头,扯开嗓门惊惶失措的唤人。
不消半刻钟,唐府灯火透明。
江堂玉陪同大夫在房里看?,其它人在花厅里焦虑的等。特别是唐老爷,坐立不安,不停来回踱步。江堂烨坐在父母旁边玩着蟋蟀,时不时发出轻笑,一脸不知人间疾苦的呆相。洪月娇暗暗扯江堂烨的袖子,让他安份点儿。
大约半刻钟,大夫背着药箱出来,唐老爷立刻迎上去。大夫摇摇头,道:“小姐喉膜脓肿,郁毒攻心,引起感染。但至于是什么导致,在下学术不精,无法诊断。”
这句话让唐老爷如坠冰窖,脸色腊白,“傅大夫,您是说,无药可医吗?”
“暂时判断不出是何种感染,无法对症下药。唐老爷莫急,待在下回去后与朋友讨教一番,再复唐老爷。”
唐老爷千恩万谢亲自将傅大夫送出门。这傅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如若他都无法诊断的话,那几乎是判了死刑。唐老爷内心悲恸。他老来得女,一个早年夭折,所以将现在这唯一的女儿视如珍宝,若她也离他而去了,那他又有什么可活的?
如此这番折腾了三两天,唐三彩的体温倒是退下去了,也恢复了点力气,但仍开口说不了话。唐三彩十分焦虑,憋在胸口的郁气吐不出来,压抑得十分躁怒。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撒气,她把雅轩阁砸了个遍,瓷片碎玉落的满地都是,奴仆更是不敢接近雅轩阁半步。
陶釉来时她正凶恶的坐在院子里扎小人。那可怜的小布偶早就被扎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都说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子,这话果真不假。陶釉摇开扇子,翩翩然朝唐三彩走去,笑道:“我说唐三,平时让你口上积德,你偏偏不听,现在报应来了吧?”
唐三彩片刀子似的扫了他一眼,鼓腮子绷脸,被撩得怒气腾腾却又憋得发作不得的模样很有些有趣。陶釉在她面前吃了无数次哑巴亏,现在终于有点农奴翻身当家作主的感觉,心里好不痛快。陶釉好不容易逮到唐三彩吃鳖,自然是肆无忌惮的取笑。
唐三彩抓了茶杯丢他,也不管这茶水烫不烫,直接往身上浇。陶釉往旁边躲,这么一来一往不知道怎么就闹作了一团。等缓过劲来时,就是陶釉把唐三彩整个压在身下,而且还衣冠凌乱不整。
他们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倒是门口的抽气声让他们双双回头。江堂玉正站在门边看着他俩发怔,脸色有些发白。继续慌张的往后退,道:“姐姐,我不……不知道,我这就走……”
唐三彩皱眉,原本想推开陶釉,却见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一恼,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陶釉被扇得有些发懵,脸上火辣辣的,身下却是温香柔软。他一向不喜欢约束自己,如果换作别人,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身下的人吃干抹净。但唐三他碰不得。也不该有什么其它想法。这一巴掌吃的,他理亏。
他很快收拾起自己几乎要迭下来的狼狈,恢复了一派风流不羁的模样,尽量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巴掌印子。佯作镇定的模样有些可笑。
“唐三,你可别当真哪。在我眼里你也就一爷们,我真没别的意思。你说当今有哪个姑娘能跟您老一样上得了倌院下得了花船?不是一爷们还真干不来这事!这一嘴巴子扇得对,谁让我没个轻重。你就别往心里去,改明儿你嗓子好了,大哥带着找乐子去。”
唐三彩冷哼了一声,把衣裳拢好。陶釉眼尖正好看到她肩窝下面有一个红通通的印子,徒然将外衣挑开了些,用手指按了按,脸色有些凝重起来,“唐三,你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无端端多了个红印子?”
唐三彩有些吃疼的皱起眉,拍开他的手将衣裳合上。她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醒过来之后这红印子就在了,用什么外药都不能消淤。
陶釉原本以为唐三彩的嗓子纯属是因为呛水导致暂时失声,现下看到这个红印,才惊觉事情蹊跷。他虽然不与武林人士来往,但江湖上用毒器杀人他还是知道些的。若是平常呛水,怎么会无端生出红印?若真的是中的秘毒,那就有些棘手了。陶釉生出一身冷汗,心里咚咚乱跳,面上却镇定自如,道:“怎么可能无端端的起了印子,肯定是落水里撞到那处了,我回去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消淤的特效丸,姑娘家身上若是留个印疤子就不美观了。”
陶釉回到相府,没想到大哥陶潜,二哥陶银也呆在府上。父子三人在院子里在沏茶,不知道在商议着什么。陶釉怕他们逮着又跟他讲什么三纲五常,江山社?,于是猫着身子便要避到里屋去。谁知陶父目光如炬,“釉儿,上哪了?”
陶釉立马站定,转身挤出一脸讨好的笑:“爹?大哥二哥,今儿个什么风这么早就把您俩位给吹回来了?真是稀客稀客,哈哈——”
陶潜面无表情,天生一张死人脸。陶银一面白书生模样,长了一幅温和的脸皮,可行事作风可一点都不温和,向他笑吟吟地招手:“釉儿过来坐。”
陶釉一百万个不乐意,但还是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心里极快的打起了腹稿,如果他们又提什么仕途的话,他就立马尿遁。尿遁不行就装傻充楞,总之蒙混过去就行。他实在不明白,陶家的人为什么非要在朝为官?当官有什么好?伴君如伴虎,跟大臣们走的近些,说是结党营私,跟大伙保持点距离吧,又说目无朝纲独断专行。左右不是人,净给自己找不痛快。
陶父瞪了他一眼,斯条慢理的说:“听说唐家的小丫头又惹事了?现在京城上下都在讨伐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在朝为官,名声与清誉很重要,以后你少些跟那丫头来往。”
陶釉心底冷哼,活像自家孩子名声多好似的,也不知道老头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感觉太良好。
“爹,瞧瞧你又来了。孩儿现在不是挺好的么?爹你不是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开心最重要。孩儿可是一直遵循你的旨意。”
“你——”陶父被他堵的哑口无言。什么歪脖子理,曲理谬论倒是无师自通,让他做个学问简直比登天还难。他陶竞业戎马一生,带过数十个学生,也没一个比这孽子更让人头疼。
陶潜冷哼一声,“你倒还有理了是不是?”
陶釉嬉嬉笑,“大哥哪儿的话。”
“釉儿啊,前些日子二哥到尚书府做客,佳夫人可是处处说你的好。你就别骗三哥了,触角都伸到尚书府了,还说无心朝事?这点你可比你两位哥哥强多了,以前拢络人脉走得都是爹的路子,你却直接拉拢了尚书大人,前途无量啊。”
陶釉脸色忽青乍白,心里直骂他三哥这个不要脸的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这狐狸眼。明着逼他就范,暗里暗示他跟佳夫人哪点事儿,如果他敢反,他肯定会假仁假义在他背后捅刀子,老爹那种死要面子的人,要是让他知道他勾搭尚书府的小妾,他还不把他活剐了?
陶釉剜了陶银一眼,后者一幅你能拿我怎么办的神色。
“三哥真是火眼晶晶料事如神。”陶釉讪笑。
陶父神色微缓,“还算有救。尚书这人疑心重、跟他接触一定要谨言慎行,现在左右派势力各自为营,陶家一直保持中立,他若想拉拢我们陶氏一族,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力争一顶官职?你倒是争气些,万事莫争,伺机而动。明白吗?”
陶釉满不迭的点头,只要他们不直接逼着他走马上任就什么都好说。至于其它,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哪天真逼急了,他大不了卷一把笔银两,怂恿唐三一起浪迹天涯去,反正她也没人敢要,俩人正好凑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