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门早早地关上了，但胡玥总有法子带她进去。七月十五鬼节，洛阳城的人将花灯点满了洛河，风宣望着一片灯火也暂时松了口气，胡玥自是知道她这半年来多为不易，他踱步在她身后，替她付花灯银两，还被拉去往河里点了一盏花灯，当真是被她带来玩耍了。
还记得第一眼见她，这人像只野猫不听驯服，没想到半年后，她整个人像是笼在一层皮囊里，压制住所有本性，时时含笑，这番类似于虚情假意的表情让他暗自不悦，一想到她体内的狐妖，也能明白她委曲求全的初衷。可是狐妖的祖宗，怎么能像下人一样听人使唤？
“胡公子刚才可是许了愿？”
他回过神来，笑道：“这花灯怎么能当真？”
“即使不灵验，也求个心里踏实。”
胡玥瞧不惯她皮笑肉不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小风宣何必故作姿态，你可是狐妖宿主，长命百岁，世上多少人可望不可求的事被你遇上，人总要知足才好。”
风宣脸色不好，“胡公子说的是，可这种长命百岁，我宁可不要。”
胡玥暗自懊恼，他清楚若是九尾本尊苏醒，那她，只怕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她来这大塘，不仅连肉身，连魂魄也不完全属于自己。她说这番话，明摆着是在向自己求助，柳泉虽救她一命，可始终不能让她安心么？看着她有些惨白的脸，胡玥开始后悔起刚才的话。
可是不等他再言，风宣又将话头扯到当归身上，“听说当归是个大人物，柳泉又是怎么请得动他？”
胡玥答道：“那当归不过是修罗的看门犬，谈得上什么大人物？”
风宣不答，她看中了一个灯谜，看样子思量了半天没有猜出谜底，从自己包里掏出点碎银递给那卖灯的小贩，买了一盏花灯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还要去点灯？”
“不了，这给柳泉买的。”
“你倒有心，可别人不一定领你的情。”
“胡公子，你说因着我肚里的狐妖，有多少人抱着目的接近我？”
“若是对你不利，我何苦花半年时间去找太夫人。”
“藏有杀心的人，抱有利用的人，这些我看得清楚，胡公子也就不必推辞，九尾本是你狐族的东西，理当归还。风宣无力救天下，只请胡公子让我好走，别露出一脸善意再捅我一刀，我受不住。”
他猛地拽住她的手，美目眯起，“说的极好，你不过是九尾宿主，一具容器罢了，何必再对你和颜悦色？”
看她咬住下唇，他面露嘲讽，“看来柳泉都比我看得通透，你终究会成妖，他不是下了手让你去阴间走了一遭么？”
她似乎想起了柳泉的那一刀，眼神有些慌乱，胡玥见周围的人都往他们看来，又恢复一脸笑意，“你这又是何必，故意挑起我的怒气？你当真是被柳泉那一刀给捅怕了么？”
他松了手劲，风宣也不看他，继续向前走，胡玥忍住气，这半年果然是太长了么，亏她还能沉住气，若是以前早就跳起来同他对骂，现在的风宣总给他一种随时消失的错觉，就算是走在他的前面，也会被人群挡去，再也找不到。
“胡公子，要去哪里见太夫人？”
灯会就要散了，胡玥却只是跟在她身后，也不示意去哪里，还当真是来陪她逛街的么。
“该遇见总会遇见，你走便是。”
“胡公子，这哪是找人，简直是佛的境界了。”
听到她轻笑一声，他心底那种不安裹同着些许不悦扩散开，虽说是请太夫人想法子解了九尾的封印，可他最是知晓那个老女人的性子，若是真要见了风宣，说不定当场就能将她杀了。这些话自然不可能对柳泉说，眼见就要到时辰，他有过放弃地打算，拿她的命去赌？或许半年前做得出来，或许一下刻做得出来，可是现在他只想和这女子好好看看花灯。
“宗主好兴致，可害的我好等。”
胡玥猛地停住脚步，人群中突然逼近地女人一身素衣，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这便是他口中的太夫人？风宣一愣，未免过于年轻了些，又想到狐族之人寿命长于凡人，这般相貌倒也不该意外。
“见过太夫人。”
她躬了身，低头行礼，却引来太夫人一阵轻笑，那笑声清脆，极为悦耳，行人纷纷侧目，一见之下更不舍得移开视线。胡玥微微皱眉，这女人果真是等不及，想要取她性命么？
太夫人道：“宗主不必多心，倒是这位……当真可爱，哪有九尾向我行礼的说法。”
风宣一愣，胡玥接话道：“此地不便，我在琴楼订了位置，太夫人。”
“宗主大人怕我会在大庭广众下杀了她么？”
风宣看着太夫人嫣然一笑不由得冷汗直流，胡玥向来不喜与族里旧部长老来往，那些人看起来光鲜的皮囊尽是用令人发指的手段得到的，眼前这女人至少也有六百岁，还敢披上年轻女子的皮囊大言不惭。
太夫人拉过风宣的手慢慢走着，“当真有倾城之色，这些时日九尾可有苏醒的迹象？”
“前些时日醒来过一次，但不知为何再无动静。”
太夫人见她一脸老实，不由得笑起来，“倒是实话。我若是告诉你，这救你的唯一法子就是杀了你，你可信？”
胡玥面色一寒，风宣慢慢抬起眼，“救我还是杀我，太夫人心中已有定夺。”
“你可知道这九尾向来作为狐家的利器，这样其他族的人才会对我们忌惮三分。只是，这九尾可不是个听话的主，次次现身都将人界搅得一团乱，狐家背了很多骂名不说，还险些被三界灭族。明白地说，你的下场不是死，就是被关进不见天日的地牢。三界没有容你的地方，这么说，你可听清楚了？”
“连你也没有办法将九尾与她分离？”
“不瞒宗主，这次正是老爷子们亲自下的命令，九尾不能留在狐家。”
“那些胆小如鼠的老头子。”胡玥咬牙说道。
“宗主何必和那些老头计较，他们怕三界再降罪下来，呵呵，可现在这九尾是在您手上。我倒有本事让九尾完全醒来，只是，宗主是想留人还是留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