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守城侍卫大概也忘了“买路钱”这回事,还愣怔在原地没有从刚才的诡异气氛中缓过神来。
月痕等人也趁此时机随后而去。
商辰之地正处西南方向,地势险要,山脉绵绵,风光无限。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定要攀上那最巍峨最险峻的赤狂峰好好欣赏一番。月痕仰望山峰,心头涌起崇敬之情。
来到商辰宫,天已大亮。
各宫祭司被安置在附近的驿宫,每座宫殿都有一个巨大的黑玉祭坛,祭坛四周雕刻了远古时期人类祭神的场面,祭坛由十二根石柱支撑着,每根都有两人合抱那样粗。
停歇片刻,月痕便吩咐随行三名祭司去净身。
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必须赶在十二宫聚会之前算出天象,帮助赤凤度过这一劫。
“祭司长,快看,快看天上!”一名祭司急急忙忙地闯进来拉了月痕就往外跑。
一推开门,月痕就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天边涌现出大片大片的红云,几乎笼罩了半边天,在这红云之中有一点亮闪闪的光芒。
片刻之后,光芒由原先的一点扩散到十二点,以它为圆心呈众星捧月状。天边的云被越染越红,如同血池中缓缓绽放的红莲。
“鹑火星,终于出现了。”传说那是人死后的一颗心脏,亦为灵魂永生不死的象征。
古书中关于鹑火星的记载并不多,月痕也是从一些野史中偶然发现的一个叫“鹑火红莲”的传说。
据说曾经的王族——火氏将红莲视为神物,每年都要设坛祭拜。十五年前,火族族民为了庆贺公主的诞生,就用他们的血化成一只火鸟,作为他们的贺礼。
上万族民,上万滴火氏之血,化成一只火鸟。
三年前,火氏被灭族,上万族民被大火活活烧死。据说这只火鸟吞了沧赫王的心脏冲破云层直上苍穹。从此之后与地面上红莲遥遥相对。
人们传说那是沧赫王对红莲和火氏坚定不变的信仰。
从时间推算下来,这是鹑火星第五次出现。
记得她在二十一世纪死的前一天也曾经见过,而那次是它第十次降临到世上。
三千年才出现十次,居然让她碰上了两次,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时代的不幸?
天边的云已经被染得血红,十三颗星仿佛是十三颗在血泊中跳动的心脏,大地随它的跳动而震颤,山川因它的旋转而扭曲。
视野内的东西变得歪歪扭扭,月痕知道那是鹑火星降临时的幻象。
“登台祭奠,马上!”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啪”地一声脆响,这些年从未失去过的冷静如冰层被捅破一般,月痕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眼眶里有液体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明白这具身体的主人便是火氏一员,她就是火氏的公主——火月痕!
与此同时,其他各宫的祭司长都已先后赶到商辰境内,看到这异象,纷纷准备登台祈祷。
玄木宫的驿宫,祭坛上的蓝色****连接燃起,玄澈一身青色华袍肃立在祭坛中央,双目紧闭,英眉拧成一团,台下资历尚浅的祭司们看着他们像神明一般敬仰的祭司长露出如此难以言状的表情,纷纷错愕地面面相觑。
“把神杖拿来!”玄澈喝令道,他的周身被红光包围,从外面看去就好像站在火中,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持着长剑指向苍穹,忽然他后退几步“噗”地从口中喷出鲜血。
“祭司长大人!”虚宿和壁宿两位长老齐声喊道。
“不要过来!不要靠近祭坛!”
“可是,祭司长大人您……”
“不想死就别靠近!”玄澈只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红光之中,手脚关节都已没了知觉。他猛甩一下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幽蓝火光疯狂地扭动,圆整的祭坛顷刻间仿佛也扭曲变形。玄澈将神杖高高举起,口中不断念着咒符,长发在强风中如漩涡一般急速翻卷。
他想起曾经翻阅过的古书上对火族信仰的记载,里面曾提到他们对血莲的崇敬,然而“鹑火红莲”的传说是最近才在民间流传开来的,他虽然听说过,但当时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难道这种神秘的天象果真存在,而且,就是现在、此刻?!
三百年一遇的诅咒真的要降临了吗?
星斗、室水、奉阳、池琴等各宫祭司长都已亲自登坛捕捉天象,面对这未曾见过的天象,所有人都忧心忡忡。
民间的各种谣传瘟疫一般地在大街小巷传开。
有人说天要灭人了,派了天上的十三路护法下凡把人间烧成一片废墟。
有人说世间要有妖星诞生,大陆上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有人说这是当年被活活烧死的火氏的冤魂们寻仇来了。
也有人说那个妖星就是火氏当年存活下来的公主,是她召集了火氏的冤魂,他们要给人间下一个最恶毒的诅咒。
这句话出自一个道士之口,很快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他们一致要求抓出那个妖星,然后把她烧死以求人间太平。
商辰宫内陷入一片********之中,宫里宫外戒备森严。各宫宫主齐聚一堂一致得出结论此乃妖星降临,会对世间下一个诅咒,但是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会降临到哪个倒霉鬼头上,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直到傍晚,天色转暗,天边的那片血红才逐渐褪色。就在人们要松一口之时,一阵凄厉的长啸划破苍穹,阴暗的天空中凭空多出一条细长的血痕,蜿蜒至没有尽头的远方。
“鹑火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凄厉如地狱冤魂的叫声再次响起。随着鹑火鸟翱翔的痕迹,天空中的血痕越来越多,仿佛老天都在接受着地狱的酷刑。
天空出现交错复杂的血纹,整个人间都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乌云笼罩,电闪雷鸣,鹑火星的诅咒即将降临,祭坛上的冰蓝色****中出现了诡异的红色。
月痕捂住剧颤的胸口,心脏好似要蹿出胸膛,她望向天际,红网斑驳。
就在她将神杖高举指向苍穹的一刹那,“轰”地一声巨响,仿佛天上陨石坠入大地方圆万里山川河流崩塌。
天地间霎时被红光笼罩,死亡的气息暗流一般滋润着每一个角落。
黯淡的十二宫祭坛上一片死寂,周围的一草一木仿佛定格住了一般,天地间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赤凤宫的驿宫内,月痕闭目仰躺在床上,刚才的光实在太强烈,连她的眼睛也被灼伤了,幸而治疗及时,否则就要永远瞎掉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水晶珠帘清脆而杂乱的碰撞声。
“月痕。”凤萧然急冲冲地进来,身上银袍还未换下,满脸焦切:“刚才听燕晨燕晚说你占卜受伤了,你怎么总是让我……”
“担心”两个字还未出口就被不解风情的月痕生生打断了,“宫主。”
凤萧然一愣,轻轻叹道:“有什么结果吗?”
“鹑火星降世,大陆上必定有一场劫难,而这场劫难必定与一件东西有关。”
“什么东西?”
“火氏信仰之物——血莲。”
凤萧然一惊,火氏被灭族之后,血莲早已被当做妖物连根拔起,现在别说是血莲,就是莲花也极少见到了,怎么可能掀起风浪?
“宫主放心,这场风浪至少要等到十年后才会掀起,暂时还不会危及到赤凤和其他十一宫。”
凤萧然听后稍稍放了心,“那就好,这段时间你就在此处好好静养吧,外面的活动我会安排其他人代替你。”
“月痕谢过宫主。”
凤萧然起身,幽幽叹气,“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行至门口,突然又转身道:“你临走时匆忙,忘记带上赤珠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用就带过来了。”
月痕侧目,见床边柜台上多出一串赤红色的珠子,隔了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奇异的暖流。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时就戴着的,一直没有离身过,她喜欢那股暖流,那会让她感受到亲人的关怀和家的温暖。
月痕眯着眼,有些疲倦,许久,当她睁开时,刚才对上一双眼睛,不由一怔,这么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房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是你。”那双眼睛的主人目光狂肆,危险地打量着自己,正是玄木宫祭司长玄澈!
竟然能够在她眼皮子底下隐匿气息这么久,纵使是对手,月痕也不得不赞叹!
“生于血莲之中,死于大火之夜,赤珠护体,鹑火哀歌,涅槃重生,遂得通灵之性。”玄澈审视着月痕良久,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次鹑火星的降临与你有关吧,火月痕。”
玄澈的眼睛就像一潭清澈无比的泉水,一望到底,却又似无色的剧毒,一针见血。
月痕望着他的眼睛,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笑意。这个人她之前略有耳闻,只知道他是十二宫中唯一一位达到土星级别的祭司。
“不愧是玄木宫的祭司长,十二宫最强大的先知者,不过,在诅咒降临之后的预测,祭司长大人不会觉得有些晚了吗?”月痕抬眸,一双眼睛如暗夜中的星辰,闪耀着睿智的光芒。
“你这算是在嘲笑我么?”玄澈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她。
“嘲笑?祭司长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月痕了。”话音未落,一把雪亮的长剑已经架上月痕颈项,剑背上折射出一双狂妄邪肆的眼睛,“为十二宫除去一颗祸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带着血腥味的话从他扬起的唇角慢悠悠地飘出,冷意骇人。
月痕明白眼前这个人只要稍稍一抬手就能置自己于死地,而且没有人会追究他的责任,赤凤不会,十二宫更加不会。因为他的理由是如此光明正大。
迎上他狂妄的目光,月痕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不过一介蝼蚁,他甚至不屑碾死她,不然刚才她睡着那会儿,他早就可以结果了她,由此看来,他此次来找自己一定有其它目的,便直截了当地道:“有话请直说,杀了我对你有好处么?”
一抹笑意从嘴角荡开,利刃在白皙的皓颈上带出一串血珠,“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你却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还有凤萧然那个废物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一切都让人匪夷所思。”
月痕听后,轻轻一笑,“这世上竟然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不过有些事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我都是通灵之人,应该相信万物轮回中有异数的存在。”
清潭中漾起一丝惊异的波纹,旋即了然一笑,完全没有因为月痕的回避而发怒,反而还有些欣赏,“异数的存在是必然,就连制定游戏规则的造物主都无法控制。太阳升起,然后落下,星光闪耀,然后幻灭,宇宙中的星辰看上去都在既定的轨道上生生不息地运转,可是它们每年都会产生微小的偏差,这种偏差是不会随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的。”
“是啊,但是比起整个自然、宇宙,异数不过是沧海之水,恒河之沙,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它所能改变的也不过是一瞬间,而生命的光芒是永恒不息的。”
“世间万物,花开花落,生死爱恨,不过刹那芳华。山间泉水流过,大漠风沙吹过,无数个短暂的瞬间,它们终将回归永恒。”
“可惜我们不是神,无法看到这样永恒璀璨的光芒。”
“我们就好比流星,它的光芒虽然短促,但是当它出现的一瞬间,就算是永恒不变的星座,也夺不去它的光辉。”
透过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月痕仿佛看到了苍茫大地之上覆满了粉色花瓣,风一吹,纷纷扬扬,满天满地都是。
透过那双暗夜星辰般的眸子,玄澈仿佛看到了星辰在天地之间轰然破碎,光明与黑暗在对撞中重生。整个世界灰飞烟灭。而那个黑袍女子傲然立于天地之间,笑容依旧。
两人相视一笑,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玄澈当即一掌落于月痕肩头:朗声笑道,“今天我可长见识了,小丫头如此聪慧过人也无怪乎赤凤会一夜崛起!”语气依旧猖狂,却充满了浓浓的欣赏之意,月痕惊讶于这般狂妄自大的人竟然会丝毫不吝惜对别人的赞赏,想起他进城时的目中无人,刚才那些话纯属想杀杀他的威风,没想到不仅没让他气恼,还博得了好感。
“祭司长大人过奖了。”
刚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下来。月痕突然感到在某些高人面前胡吹一把是件很爽的事情。这些年她一直活在仇恨的阴影中,只想着怎样让自己占卜的能力变强,忽视了与人交流,更不会有人如此同她交心。
凤萧然虽然对她关心在意,却不是倾诉的对象。或许她的几句鼓励会让他没日没夜地疯狂练武,但是他永远不会明白她所想。
所谓天下之大,知己难逢,也无非是想找个说话的人。
“祭司长大人。”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敲门声,两名侍卫一下子破门而入,四下里望了望道:“属下看到有条人影闯入进来,唯恐祭司长大人有任何闪失。”
月痕余光一扫身旁,早已没人,故作惊讶地道:“人影?我一直待在这里,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既然如此,那属下再去其他地方搜,祭司长大人打扰了。”侍卫刚要转身,无意间看到月痕颈项上的血痕,惊诧道:“您的颈上?”
“哦,那个是我刚才不小心抓破的。”月痕一本正经地道:“还不快去搜,刺客都要逃走了。”
“是!”侍卫不及多想便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