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手和膝盖像被灼烧了一般疼痛。
季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台灯在桌上安静而孤独亮着,橘黄而温暖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却显得有些刺眼,已经是晚上了吗?季步撑起身体,手和膝盖的皮肤撕扯般疼痛,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屋外的外面的雨声,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还是下雨了。
季步赤脚走出房间,右膝被包扎着,走起来生生的疼。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急着去求证一件事。
书房门掩着,可是季步却依然听到了妈妈竭力压制的哭声,她轻轻走近:“我们到底怎么对不起他们了,麦豪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爸爸只是微微的叹气,她努力将耳朵贴得更近。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季妈妈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咬着下唇捂着嘴防止自己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而吵醒了季步。
“诗言,你不要这样。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一切……一切都会过去的。至于公司,既然全部资金都被他们带走,也只能申请破产了。”季泽生安抚着叶诗言,声音中透着疲惫,那是他毕生的心血啊,就这样……就这样一无所有了。
“可是小步要怎么办,麦梓洛这一走倒是干净,小步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办?”叶诗言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是她最担心的问题,以前本来以他们两家的交情加上两个孩子两情相悦,迟早都是要结婚的,就算季步还未满18就怀孕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提前当外婆而已。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行,这孩子不能要。”
“孩子不能拿掉!”虽然控制着音量,依然能感受到季泽生声音中的严厉和不容质疑。
“他们都那么对我们了,我们为什么还有留着那孩子,麦梓洛一走了之,为什么要一个人小步去承担,她还那么小,他们已经毁了你的事业毁了我们的人生,难道你要让他们继续毁了小步的人生吗?”
“可那孩子是无辜的啊。”声音有些颤抖,她仿佛听到爸爸也在哭。
“小步就不无辜了吗?什么都没有了也没关系,可是小步不能再受到更大的伤害了。”
泪水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滴下来,滴到冰冷的地板上,滴到她赤着的脚面。
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身体的疼痛清晰的告诉她,一切都不是梦,妈妈和爸爸的对话更让她确定,下午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他和她敬爱的麦伯伯——爸爸的生死之交背叛了他们,他们拿走了属于他们的一切。
季步怔怔的站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呵,这是个多么有笑点的玩笑。
10月,秋天的雨下得一点也不比夏天的雷阵雨含蓄。季步在大雨中奔跑,任凭雨水淋湿她心爱的睡衣,那是麦梓洛为她买的,风在她耳边呼呼的吹着,冰凉的雨水透过脚底直通心间。雨水从她海藻般的长发流到脸颊与泪水混合,再滴到地面,小小的水滴汇入汪洋再分不清是泪是雨。
一道闪电撕破如墨蓝色锦帛般的夜空,她站着麦梓洛家别墅的大门前,心如刀绞。
“麦梓洛,你给我出来!出来呀,混蛋!麦梓洛!麦梓洛!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出来啊!”季步歇斯底里的哭喊,她用手拍,用脚踢麦家别墅的大门,可是不管她怎样的喊,怎样拍,怎样踢大门始终紧闭着,死寂一般。
脚踢破了皮,血刚一流出来便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疼到麻木,痛入骨髓,可是比起心中的疼痛,这些肉体上的痛又算的上什么?
雨水狂乱的打在她瘦弱的身体上,路边的树在风雨中不停地摇曳,在她身后像魔鬼的影。
她无力的顺着大门,蹲在地上,抱着膝蜷缩着弱不禁风,因愤怒疼痛而不住颤抖的身体,哭得声嘶力竭:
“麦梓洛我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是他,夺走了她的一切,她的世界因为他的背叛顷刻间倾颓成了废墟。她自己也已体无完肤,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一种来自心底的恨,一种只有死亡才能消除的恨。泪水疯狂的从心里涌出来,胃里也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哇……”季步开始呕吐,本来白天就没出多少东西,晚饭还没吃,胆汁都吐出来了,嘴里苦苦的感觉让她更想吐,可却只能不停的干呕,胃被扯得生生的疼。
雨夜,麦家别墅的大门口,一个全身湿透的女孩,是盛扬集团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谁会想到?
远处,车灯穿透大雨找到了她单薄的身影,单薄到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这大雨带走。她扶着身后的大门,艰难而缓缓起身,筋疲力尽仿佛这个动作就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想她需要休息一下,好好休息一下。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打在她的脸上,使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知道她应该坚强一点,不能让爸爸和妈妈为她难过,车离她越来越近,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对他们微笑,她想告诉他们她很好,却觉得有些眩晕世界随即疯狂的旋转。
她感觉她的身体如折翼的蝴蝶般轻盈,狠狠地坠落,跌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黑暗将她吞噬,她却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了。是真的没有,还是不想?她已来不及分辨了。
“啊~~~~小步。”叶诗言尖叫着喊着季步的名字,从还未停稳的轿车上下来扑向她。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那年,她即将18岁。
她以为她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以为她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她可以嫁给她最爱也是最爱她的人;她以为她是上帝最眷恋的人。可是这些全都只是她以为,“以为”和“如果”一样都是未曾发生的,将来也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一切都是上帝和她开的一场玩笑,一夜之间,他拿走了她以为属于她的一切。
或者,只是她的一个美梦醒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