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说到就到了!”
狱吉凑到祭身旁,黑毛厚掌狠狠拍着祭的后背,隆隆大笑,“祭!各位!我们进去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吧!”
言语之间,却将片刻前的对话悄然略过不提,倒也豪爽之至。
众熊附声长笑,各自寻到亲近之熊,勾肩搭背,陆续踏入那王酒坊的金木大门。
门前低头静立着两排人族待者,均是身穿裁剪合体、锦绣丝织的短褂长裤,见得这群黑熊欲要入门,都露出得体笑容。一名待者越众而出,举止拘谨却不乏风范,无声走到狱吉脚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领先半个黑熊身位在前引路。
呼延自有常崎招呼,将一只粗壮熊臂搭在呼延肩背,走入那金木大门。门内却是一条宽阔走廊,顶梁高过二十丈,可容十头黑熊并肩而行,一里以外,才见幽明月色,乃是一个敞亮的天井。
这天井占地上千丈之广,中央是青莲湖水,夜风中泛起微微涟漪,四周又有亭台楼榭围拢,几丈长的柔美凶兽漫步其中,当空有凶兽飞禽舒展彩色羽翼,滑翔悦鸣,当真是人界传言才有的仙境景致,不过均放大了十、百倍罢了。
人族待者默言淡笑,在前引路,将一众十余头黑熊领到左边,那正是一栋精雕细琢、打磨光滑的玉石楼榭,窗边便是波澜通透的湖水,随风微摇的青莲,景色清爽幽静。
奈何这群黑熊身高过十丈,谈话、大笑嗓门如闷雷隆隆,于这景致意境全然迥异,与践踏无异。
周遭楼屋形态各异,此时灯火通明,也传出黑熊特有的呼喝吼叫,显然这王酒坊生意兴隆,熊聚客满。
如此看来,在这等地界想要召朋设宴,还需自家交游广阔,有些手段才行。那狱吉缺了只耳朵,神色憨厚爽直,但看他言行举止,手段倒也不差,是头足够精明的黑熊。
他们这楼榭内,当中便是十余把玉石精雕大椅,一个方圆二十丈的玉石桌,摆满了油香扑鼻的肉食。一盘盘大块精肉、排骨,居中却是一盘烹烤金黄的兽头,四耳三眼,獠牙交错,精肉敦实凝厚,油光满面。
呼延不识这是何种凶兽头颅,但能摆放石桌中央,想来亦是一道美味佳肴。想到此处,刚在桌边坐稳,再望向那兽头,便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贪婪神色,直欲探手抱入怀中,一逞口舌之快。
哪想他熊臂刚欲动弹,立时被身旁常崎察觉,隆隆大笑中搂住呼延,那熊掌恰巧落在他熊臂上,似是无意,实则死死按住了呼延蠢蠢欲动的熊臂。
“呼!那便是聪听兽的脑袋,听说是最聪明的东西!珍贵稀有!等狱吉司长动了手,我们畅饮大碗酒,就可敞开来食了!”
这言语里的意思,便是提醒呼延酒宴的规矩,那聪听兽脑袋是今夜主食,要等狱吉率先食用,共饮一碗酒后,其余黑熊才可动手。
呼延如今乃是常崎邀来的友客身份,断断不能乱了规矩,平白让一众黑熊暗中嘲笑常崎。
暗意隐晦,眼见呼延一副似懂未懂的熊样,常崎心中羞怒,熊掌暗中死摁住呼延熊臂,面上却依旧隆隆长笑,朝狱吉高吼道:“狱吉司长!早听说这王酒坊的酒,是王族的人族仆役酿造,加入数万种辅料,静放千年的老酒!滋味好得超乎寻常!今夜能畅饮,实在高兴!快快上酒!快快上酒!”
狱吉坐于主位,正与祭长谈笑言欢,听得常崎这话,登时大笑出声,长吼道:“这王酒坊,我也极少有机会来!昨日得主上赏赐,才敢来此逍遥快活一番!既然来得此处,那王族密酿自然要上!”
言罢,他俯扫过脚边十数名人族待者,怒目沉吼道:“你们这群王族的奴仆,怎地如此不懂规矩?还不快将那王族密酿拿来,给众位战熊倒上!要让我们等到何时?”
怒吼声刚起,十数名人族待者立时匍匐在地,连连叩首。待狱吉吼声落下,这群待者登时起身,各自奔走,有去搬运那王族密酿的,也有数人跳到桌上,用刀法切割肉块、排骨,又有数人抱起一摞金玉石碗,恭谨放在众熊桌前。
待数名待者怀抱酒坛,小心翼翼奔跑进屋,一众黑熊的眼珠猛然冒出精光,瞪圆望向这几名待者怀里的酒坛,倒有数头黑熊把持不住,喉咙滚动声闷响不止。
呼延亦是好奇打量,那酒坛大有一丈,朦胧玉壁雕有一圈熊脸浮刻,熊脸额头均有一点银光,极似那战熊王的模样。玉璧之内,隐约可见滚动波澜的晶莹酒水,尚未打开封泥,已有一股奇异醉熊的酒香弥漫开来,分外诱惑。
这数名抱酒的人族待者正要跳上玉桌,狱吉大笑出声,熊臂倏忽探出,便抓牢一个酒坛,巨力竟将那待者一道扯起。
他蹙眉扫过挂在坛上的人族待者,另一只黑毛熊掌呼啸扇去,便将那待者扇得怒矢般飞远,砸在斜侧墙壁上,留下四溅血迹,缓缓跌落到墙角,已是生死不知。
此等小事,狱吉自然不会挂在心上,轰然起身,撕开酒坛封镇,抹去封泥,那奇异酒香便愈发浓郁沉醉。他抽动鼻翼,满意地隆隆长笑,俯身先给祭倒满,再依次倒给几个司长,最后给自己满上一大碗,便将酒坛放在手边,与祭继续把臂欢言。
今夜到宴的恰有十头黑熊,四头身为司长。狱吉便是狩猎司司长,祭又是建筑司司长,一头似乎名为吾夷,应是那豢兽司的司长。这三司长,均是隶属斯瓦匹剌家少主罴的食客,还有一司长,只听狱吉称其为阿鲁,却不知分管何司。
余下六头黑熊,一头似是狱吉家的长子,另外三头便是狱吉手下司监,剩下便是呼延与常崎。
狱吉手下三头黑熊司监,与他这司长关系倒是融洽,今夜又是庆酬酒宴,自然能相伴同至。浑不似呼延所在这建筑司,内中诡谲难以揣摩,相互关系怪异非常,饶是呼延自诩聪慧过人,一时也理不出清晰头绪来。
能得狱吉亲自倒酒,唯有与他同级的三头黑熊司长,余下他长子,还有五头司监级的黑熊,便由得人族待者跳上桌来,分别到得满碗。
狱吉虽与祭闲聊,余光却时时扫过酒桌,见得所有黑熊碗中都已倒满,他拍打祭肩头,轰隆起身,大笑高吼道:“今夜能在王酒坊款待诸位,我狱吉很高兴!来,满饮此碗!”
见他抬起碗来向众熊进酒,一众黑熊哪还敢静坐,登时轰隆隆尽数起身,齐声高吼。
“谢狱吉司长款待!满饮此碗!”
陈酒入肚,呼延立时觉得一股热气化作滚滚洪流,扫荡周身血肉、筋骨,顷刻间便如火炉温煮,疲意尽扫,心念清明。原本脆弱至极的重塑熊身,这一刹那竟凝实许多,坚硬肉骨似有了一丝柔韧,坚中有柔,才愈发真实。
呼延只顾感受肉身变化,知晓自己暗中得了些许好处,那王酒密酿的口舌滋味,却没能留意,实在可惜之至。
碗中酒尽,狱吉大笑数声,率先落座,探手抓住中央聪听兽头颅,将两个尖耳撕扯下来,扔到自家口中,这才忙着向几位司长继续倒满酒水。
剩余长子及司监,无需狱吉招待,自有那人族待者在旁静候,上桌来将王族密酿再倒入各熊碗中。
那狱吉既已动手撕食,后面便没了顾忌,各熊自可抓扯肉食送入嘴中。呼延早已对那聪听兽头颅垂涎欲滴,见得身旁常崎已然抓起肉块啃噬,他嘿笑着扬长熊臂,按住那聪听兽头颅,扬爪便撕下一大块皮肉,扔入口中咀嚼甚响,兀自闭目品味,面上便有了享受至极的神色。
这聪听兽皮肉,入嘴油滑,油而不腻,肉丝入味细腻,倒也口感极佳。
呼延大口咀嚼几下,便将那肉皮吞咽进肚,顷刻化作纯粹精气,全无丝毫杂质需要炼化,融流到肉身各处,滋补效果竟是非同寻常,全身骨骼充实如铁,新塑肉身带来的虚弱感终于消减下去,又恢复了原本铁体魔胎应有的强力感觉。
虽然这等变化,实力依旧难比周遭战熊,但于呼延而言,已是意外惊喜了。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众熊往来应酬,酒宴渐至佳境。
两个时辰悄然流逝,桌上只剩残骨与空酒坛,众熊正聊得尽兴,那祭却站起身来,长吼出声。
“今夜多谢狱吉司长盛情款待,祭感激不尽!只是另有好友相邀,还要去走个过场才好,这便只得先告退了!”
眼前酒宴将尽,狱吉自然不好再挽留,正要起身相送,常崎忽而隆隆长笑,“既然祭司长要走,我与呼司监也该回屋鼾休,便一道出去吧!”
狱吉起身,深深瞥了眼常崎,似在疑惑不解。眼见常崎脸色如常,瞧不出端倪来,狱吉眯眼大笑,沉吼道:“也罢,今夜既已尽兴,我等便散去吧!一道出门,改日再聚!”
既然狱吉发话,众熊自然接连起身,相互长笑沉吼,陆续走出这楼榭木门。
行走在王酒坊的天井中,对面那小楼亦是开门,十数头黑熊鱼贯而出,显然同狱吉等熊一般,也是酒宴刚散,均向那长廊口行去,准备出门。
对面那十数头黑熊走在左边的一头黑熊,双耳却是灰褐毛发,正是与呼延有十年邀战的呲溯。待两群黑熊都到了长廊口,各自缓缓驻足,似乎都认识,此番偶遇,自然要相互打声招呼。
狱吉长笑走出,与对面居中的黑熊沉吼搭讪,其余黑熊亦寻到熟识,两群黑熊便混到一处,勾搭着欲走入长廊。
此时,呲溯目光流转,顷刻间便怒目睁圆,那两颗斗大熊眼,死死瞪住了对面的呼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