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差,便是苍穹深渊之别。
这神境气息虽说强悍,但在场一众人中,好似魏舍剑、黑衣男、寐惑一流,已然初窥神境门槛,将入神境的人物,距离身境看似仅有半步之遥,这神境气息也断难将此类人死死困住。
无非三、五息时辰,便听得有闷喝声接连响起,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猛力鼓荡周身劲道,便似震破胎膜一般,将环绕周身的神境气息率先震脱,咬牙怒喝间已然动身再次追去。紧随其后便是魏舍剑与寐惑,几乎只差一线,也极快震脱开去,疾驰冲向了巨魔城。
“林老!今日之恩,日后定会重谢!”临去之前,魏舍剑不忘目露寒光,咬牙高喝。
“哼!”
遥遥不知何处,闻言便传来一声冷哼,那林老再次冷笑道:“小兔崽子!若非看在你师父是那嗜魔老祖,老夫该卖他几分情面,否则便凭你这不敬之言,我便要将你斩杀在此!快些滚蛋!”
这回应满是轻蔑之意,魏舍剑怒目睁圆,憋闷难忍的闷哼一声,却是再也不敢出言不逊,索性紧闭其口只当未闻,怒喝间冲向巨魔城。
这时节皆尽用出增速的禁忌秘法,仅仅受林老出手阻挠这三、五息时辰,足以柳烟越过数万里地,遥遥激射出两块分量十足的身识身境血肉扔与城守,算是交了入城费用,便自急冲进城,让身后追敌望尘莫及。
待见呼延再次将众人戏弄一番,又行逍遥逃逸,这等张狂行径,叫众追敌如何甘心这样任他逃去。是以即便如今已然逃得无迹可寻,相隔已有数万里之遥,三人还是率先冲来,一样远远便扔出身识身境血肉打发了城守,便自冲进城门,待得举目眺望,不由得怔怔无言。
这巨魔城乃是魔界一等一的大城,如今正值入夜,正是最为热闹的光景,商贾如织,行人摩肩接踵,几可说寸步难行,熙熙攘攘拥挤之至,放眼望去皆是叠叠人影,看得三人眼花缭乱,又怎能从这万千人中寻出那奸猾秃贼来。
眼识无用,鼻识更是休提,那贼人呼延何等的精明,又恰遇这等大好时机,混入到拥挤人群中,那万千气味早已污浊不堪,混淆如乌黑泥潭一般,想在这万千气味里还能嗅出呼延的气味,等若痴心妄想。
而这等景致下,开启耳识便是自找苦吃。这般繁闹俗世,万千商贩吆喝声,万千幼儿嬉笑、打闹声,万千脚步声,万千细语、高吼、吵闹之声,这俗世万般嘈杂皆尽瞬间灌涌而来,即刻便能挤爆三人这过于敏锐的耳识。想在这一波高过一波的喧嚣声潮里,刻意寻觅那一男一女俩贼人的动静,全无可能。
待得此处,一应手段皆尽无用,那秃贼呼延再次逃脱,难寻踪迹。
为首的黑衣男默默站了半响,闪烁目光投注在那拥挤人群中,终是一声尖啸,朝身后随行的黑衣长袖一挥,悉数折转出城,迅速远去。寐惑那媚目满是嗔怒,却是不言不语,朝魏舍剑意味难明的一声冷笑,亦是带着自家一众黑衣出城而去。
唯有魏舍剑,散乱枯发无风乱舞,煞气如若实质,十丈内再无行人,皆尽莫名惧退。待得他一众师弟赶至,便听得他咬牙切齿,自牙缝里挤出一声沉怒低吼。
“搜!请门中再多派人手,搜遍这巨魔城!定要将这贼人寻出,以雪我本门之耻!”
随后三日,过百数的嗜魔本门弟子,便在城中飞檐走壁,大肆寻觅盘查。可惜这是巨魔城,并非他嗜魔本门执掌的嗜魔城,此乃巨魔道的地头,哪怕他魏舍剑便是过江龙,也不敢在此处掀起太大的风浪。
惹出这般大动静,已然逼得巨魔道出面阻拦,经得几番协商之后,立时叫魏舍剑不得不收敛许多,低调行事,暗中盘查,却依旧免不了受着巨魔道派来的弟子紧紧监视,更是难以施展手脚,进展愈发艰难、渺茫,险些将魏舍剑逼疯。
第二日时,倒曾查到一丝踪迹,叫众人兴奋不已。便在一处客栈门前,又现出呼延贼人的气味,待得魏舍剑亲自赶到,却只见得几位师弟黯然、尴尬的神色。
原来这气味转入一间客房后,似是停留半响,随后便伴有腐臭、浓香之气遮掩,变得微弱难寻。这率先察觉的两位师弟倒也是细心之人,未曾放过这似有若无的贼人气息,一路寻气追踪,跃窗追到客栈背后的僻静小巷,待得行到小巷尽头,终是相觑愕然。
这气味已然是一日之前,这一日曾有热闹庙会,小巷尽头便是通往庙会的大道,不知这一日时间,有多少人曾踏上这条大道,留下混淆繁杂的气味,那本就细微的贼人气息通向大道之后,便再难追踪下去,线索至此又自断了。
有消息总好过没消息,虽说这消息说不上好与怀,总归算是难得消息,魏舍剑以此激励众人,好生鼓动、打气一番,再次开始了遥遥无期的枯燥搜索之路。
如此一去,转瞬已过半月,再无消息。
这一天夜里,角落处一座名声不显的客栈,早已关门闭户停了营生,似是人去楼空,内里漆黑无灯。似乎客栈主人离去得太过匆忙,未曾查探过自家门窗,便在这客栈后墙的一间客房,有一扇窗户没能合拢,却被人占了便宜,待得夜间便见黑影频繁出入,不知在做何等蝇营狗苟的勾当。
待得月半三更,更是过份至极,竟有两道黑影同时拉开这窗户,动作如若夜间行走的黑猫,无声无息窜了进去,还不忘将这窗户又紧紧合上了。
这客房里静寂无声,只是除了这两道黑影,那幽暗床榻上竟早已坐了一个黑衣打扮的妖娆女子,倘若她一直不动不语,那身影便隐没在漆黑之中,乍一看绝难看出,轻易便会被忽视过去。
推窗窜进来这两道黑影,便见得房内早已有人,亦是毫无惊色,悄然来到床榻前,面朝那黑衣女子单膝跪倒,便以密语交谈,未曾外漏丝毫声响。
“师姐,除却几处禁地,巨魔城大致已查了个遍,并未寻到那呼延的踪迹!”
“唔,知道了。”这女子闭目静坐,闻言却是波澜不惊,淡淡密语回应道:“今日之后,无需再耽误时间,你等回门派苦修去吧。”
“寐师姐,可是……”这吩咐来得突兀,立时便有一黑衣倏然惊神,迟疑问道。
寐惑蹙眉挥手,不耐烦道:“这事情我已有主意,自会折返门派请魂修长老出手,定能寻到这贼人踪迹,你等无需再过问了。还有,这据点近些日子用得太过频繁,想来已然暴露无疑,日后再不可来此地。”
“是!”
“是!”
两黑衣轰然应诺,待得朝寐惑抱拳告辞,便自推开窗户,鬼魅般窜了出去。待得将窗户合拢,两人面面相觑,目光隐晦交流一番,继而相互抱拳作礼,便一东一西各自离去。
待得两人离去半响,寐惑终是起身,拿起手中之物细细凝视半响,面巾下终是露出笑意,“这呼延好生奸猾难抓,一经脱手便再无踪迹。不过这猫捉老鼠的把戏,老鼠太过精明,便叫我的兴致也消磨殆尽,还是将这东西交予门中的魂修长老,让其施展魂修秘法搜罗天下便是,总能寻出这狡猾老鼠的藏身之处。”
她手中所拿,正是呼延那日被咬断的一截残臂,她随手高抛玩弄了几下,这便扯开自家空袋,将这残臂扔进了空袋里,这便无声推开窗户,魅影三、五下闪烁,已然转过巷子角落,融入夜色中香踪渺渺,不知去向了。
这一夜寂静又繁忙,终究难以抵挡时间流逝,待得这夜黑到极致,终有东方绽放微芒,黎明破晓,又是新的一日。
(在这巨魔城临近西边城墙之处,满是破败、古老的房屋庭院,看模样有些年月了。这些院落俱是巨魔城落魄散修、修道家族遗留之所,在魔界这等地界,即便曾有万丈辉煌,最终落没的数不胜数,遗落下无数空了的屋子,好似曾经辉煌时的见证一般,承受着岁月的洗刷。
这一片荒凉落败地,早已成为落魄者、乞丐与蝇营狗苟之辈歇脚暂居的地方,更为讲究地位高低。总有实力强横者,占据最为宽阔、舒适的院落,宵小不敢轻扰。而更为残破的房屋,则大多挤满了人,相互也不嫌弃,便在一个屋子挤一挤混过一夜,便自出门行走在巨魔城的大街小巷,继续那讨生活的营生。
临近城角,有一处尚算齐整的院落,算是方圆三、五里内最好的地头,原本是这一片最强悍的屠夫所有。他有一身胎境巅峰的修为,一手九分火候的低等武技屠斩刀,足以让他震慑周遭宵小,霸占了这最好的院落足有近百年之久。
谁曾想半月前来了一个魁梧凶蛮的大汉,带着一个长得细嫩的仆童,便自夜里杀进了王屠夫院落,三两拳便将王屠夫打死,继而便鸠占鹊巢,成了这大好院落的新主子。远超王屠夫的凶悍蛮横,便像这大汉额头标注着大大的凶人二字,顿时让周遭畏惧如虎,谁也不敢去招惹祸害,任由这大汉与那细嫩仆童住了半月,主仆二人每日深居浅出,看模样怕是要长久住下去了。
“主上,我出去买些家当!”
一声清脆高唤,这院落的破败木门“吱呀”一声推开来,那大汉的稚嫩仆童推门而出。待得屋内低沉、懒散回应一声,他便含笑将木门合拢,待得行出百丈远,倏然扭头看向墙角阴影处,杏目如冷电般惊人,一张稚嫩、秀气的小脸,已是满面寒霜。
那墙角的阴暗处,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女人,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