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呼延这等境界,即便受创极深,只需根骨未断,便仍有生还的可能。
是以这鸣蛇什长身上伤痕累累,即便脖颈仅余颈椎相连,只需给他时日修养,日后仍旧是一条生龙活虎的鸣蛇。
这鸣蛇太过奸猾,只道他怒而嘶鸣,谁知竟是传讯与周遭同族,以为他未曾察觉呼延打算,其实却是舍得自家重创,勾引呼延不愿离去,而与他久久缠斗,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做戏做得如此逼真,连呼延亦着了道,此刻猜出这鸣蛇什长的阴险算计,实在叫呼延自叹不如。
听得周遭接连响起的嘶鸣,起码有上百头鸣蛇已在百里开外,正朝此处疾驰而来,且隐隐包围成圈,即便呼延此时知晓,亦是为时已晚了。
“杀我属下九位兄弟,我要你留下命来!”这鸣蛇什长笑得阴森,神识如寒冰速冻开来,“即便你武艺精妙,轻易能杀我九位兄弟,便连我实力高你十倍,亦不是你的对手。我杀不了你,但我集结十名玉体什长,看你如何嚣张!任你武艺了得,今日依旧要饮恨于此,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为兄弟们报仇!”
短短百余里地,以鸣蛇飞驰之速,亦无需片刻便至。留给呼延的时间极其短暂,若是即刻抽身而退,以蚁兽奔驰之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呼延如今却再也不会小看了这鸣蛇什长,如此难缠的阴险对手,既然已言明,便是胜券在握,断不会让他轻易逃离而去。此时局势急转直下,这鸣蛇只需纠缠呼延片刻,待到周遭鸣蛇赶至,呼延便必死无疑。
“速退!”
局势凶险,老匹夫亦顾不得暴露的危险,神识骤然传音暴喝,声音急切而短促,听得呼延心头一暖。
其实无需老匹夫提醒,呼延亦不愿再耽搁这宝贵时机,反手一刀逼退那欲图近身的鸣蛇,哪里还愿与他纠缠,立时抽身而退,向远处蚁兽奔去。
这时节争分夺秒,那鸣蛇见他抽身果决,若是让他跨上蚁兽,说不得还真有逃窜生还的机会。但鸣蛇哪会让他如愿,森森尖笑如夜魅鬼音,阴狠传音道:“杀了你的蚁兽,看你如何逃得出去!”
传音之间,鸣蛇亦猛然出手,那执乙的蝠翼枯手运力至极,眼看便要朝远处蚁兽巨力抛掷而去。在此之时,鸣蛇亦未曾放松警惕,双眼紧盯呼延身影,见到那张神色大变的熊脸,他更是得意得放声长笑。
可是下一刻,他这张蛇脸亦是骤然变化,惊怒交加。
“抽刀可断水!”
谁能想得到,这鸣蛇将呼延骗得身陷险境,呼延亦耍了同样一招。他做出仓惶只顾得逃窜的模样,却连鸣蛇亦不曾多想,为何呼延急心欲退,却仍旧还在他身旁五丈之内。
饶是鸣蛇狡诈奸猾,但想来他自觉此刻胜局已定,终是对呼延有些放松警惕,此时更将大半心神望向了远处蚁兽,不知不觉留出了许多破绽。他哪里想到,这呼延竟然胆大如斯,如此危急之下还未失理智,却是虚晃一枪,目标仍旧是他!
但见黄刀横划,招式精炼有力,刀气竟是一线肉眼可见的白色,乍然出现,便切割得周遭虚空气浪如龙吟虎啸,这是刀气凝练至极的异象。就算此刻身为生死对手,鸣蛇亦不得不赞叹,此招圆润平直,大简如道,竟是挑不出一丁点儿瑕疵。
电光火石间,鸣蛇心念百转,立时想得明白,却也不愿弃招而防,矛尖依然对尊远处的蚁兽,便要将长乙射出。
如今这局势已然明朗,呼延与他一般打算,正是攻敌之必救,只是比较手脚快慢、胆气强弱罢了。呼延若是还想逃窜生还,这蚁兽他便不得不救,否则单凭他这熊货的粗壮熊腿,哪里跑得过半空飞翔之速,那时才是必死之境。而鸣蛇若是被此刀划过,颈椎切断的话,他亦会当场身死,一切谋划都转头空。
谁更快?
鸣蛇本以为自家率先动作,且抛掷长乙的动作千锤百炼,已是炉火纯青,他自信能抢在呼延得手前,将长乙狠狠射出,只需率先脱手,他便能逼得呼延不得不撤手拦截长乙,注定胜出的是他。
只是他余光看向那劈来的长刀,不由得心惊胆骇。
呼延这一刀之速,竟比他简单一个抛掷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以此速度相争,他那长乙尚未脱手,恐怕呼延的黄刀便会割断他的颈椎。
这一招乃是呼延惯用的杀招,名为“抽刀可断水”,折身反杀让对敌措手不及,如若闪电雷霆,连湍急江水都能一刀斩断,其速之快可想而知。
惊见如此迅疾惊艳的一刀,鸣蛇终是惧了,稍作迟疑便不欲再赌。但当他长乙转向抵挡时,却仍是慢了一线,变招滞怠的刹那,注定了他最终的结果。
呼延这一刀,擦着长乙乙尖掠过,对应鸣蛇躲避的方向略微斜下,精准的径直切入鸣蛇脖颈处的旧伤,斩在那坚硬颈椎时稍有阻碍,便一贯而下,干脆利落,迅猛无铸。
鸣蛇带着难以置信的呆滞神色,头颅被脖颈出喷涌的血浆冲向高空,足有十数丈高。这高度俯视四周,恰好见到三、五十里远出飞驰而来的同族军士,鸣蛇脸上神色变幻,终是化作一抹苦涩的笑容。
“虽然没能亲手杀了这卑鄙熊货,亦未能斩杀他那头蚁兽,但这熊货贪图杀我之功,还是被我拖延了片刻。想来……他也跑不掉了吧,真想看见他被碎尸万段的模样,真想将这熊货的血肉,与兄弟们分而食之!可惜啊……兄弟们都死了,我……也死了……”
这便是鸣蛇什长最后的念头,未等他心念慢慢化作紊乱狂暴的怨念,黄刀的刀尖从他喉咙进去,直刺入脑髓,终是打乱了他所有的心念,让他心念顷刻间都化作了怨念。
时间紧迫,免得欲图逃窜之时,尚有这鸣蛇什长在旁扰乱,呼延立时决定迅速将这祸害解决。扬长而避短,呼延逼得这鸣蛇与他拼胆气与武艺,这才险中求得胜利。
这便是艺高人胆大,有长刀在手,呼延便格外自信,胆识蹭蹭往上疯涨,远非这鸣蛇什长所能比较,这鸣蛇败得理所当然。
其余金体鸣蛇的尸肉可以不要,但这玉体鸣蛇的尸肉,却是呼延的宝贝,他却舍不得抛下。
用刀刺中半空的鸣蛇头颅,继而扔入空袋,然后将那仍在抽搐的蛇身也胡乱塞进空袋。做完这些事,耗时极短,但这时间愈发紧迫,耳畔响起上百条鸣蛇的尖嘶,似乎相隔不过十数里地,这些微距离转瞬即至。
趁着四周鸣蛇尚未合拢,随意寻一个方向猛冲,只需能冲过前方鸣蛇的阻碍,凭借蚁兽之速,才有一线生机。
他哪里还愿耽搁,几步跨上蚁兽,低吼吆喝一声,已然驾驭蚁兽提速狂奔。
亏得他耳朵极其敏锐,再加上经验丰富,所寻的方向正在两群鸣蛇之间,左右相隔应有数里。若是蚁兽速度快些,说不定遇不到挡路的鸣蛇,便能径直冲出这围困之局。
但蚁兽落蹄声刚硬清脆,狂奔时如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在这一片鸣蛇尖嘶声中,便显得分外独特醒耳。这无疑在告之周遭鸣蛇,呼延奔驰到了何处,但听得鸣蛇尖嘶接连响彻,已然转变了方向,继续向呼延围拢而去。
呼延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这等地界,若是舍弃蚁兽独自逃窜,存活的可能更低。唯有凭借这蚁兽奔速冒险一搏,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左右各有一群鸣蛇,数量十条上下,想来便是以一什为单位,前来围剿呼延。此时骤然听闻蹄踏声响起,立时引得两畔鸣蛇警觉,待见得呼延与蚁兽狂奔的身影,俱是惊怒交加。眼看追之不及,便尽数将长乙掷去,只望有一击重创或结果了呼延。
便在二十条鸣蛇的怒眼注视中,那乘骑蚁兽的熊货竟是异常淡定,脸上犹自挂有一缕轻松的微笑。
那二十口长乙凶狠射去,其中更有两口玉体鸣蛇射出的长乙,这黑熊却是恍若未觉。直到长乙即将近身,才听得黑熊一声沉语,继而一抹黄光暴现,化作四散寒光,却见十八口长乙皆尽折射而出,两口长乙擦着那黑熊身前而过,哪里能伤到黑熊分毫,连他胯下蚁兽的银麟,都未曾掉落一片。
这一幕极为灵异,叫在场鸣蛇均看得目瞪口呆,怔怔目送着那一骑黑熊与蚁兽迅速离去,半响未能回过神来。
半响之后,蹄踏声早已微弱不闻,鸣蛇们渐至回神,互视间均是默然。有鸣蛇兀自惊疑不定,他曾听过战熊族语言多以吼叫为语,但那诡异黑熊先前的低语,浑然不似战熊族语言,亦不知究竟说的是什么。
呼延那时说的是人族语言,便是低吟出这招刀法的名号,“情叹有千丝”。
至此之后,这群鸣蛇再未见过这头诡异的黑熊,只是悄然间将这时的所见所闻四下传扬开来,在这支鸣蛇私军里,也曾经传得沸沸扬扬,时日长了才渐至淡去。
倏忽已过三年,在鸣蛇族西方的疆域,流传出一个名为“刀熊”的传说。听说有一头武艺非同寻常的黑熊,惯使的不是战熊族的长矛,而是一口深黄色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