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两条街,三人一直不言不语,易安度那氛围实在太过冷场,便开口道:“昨夜多谢公子相助,公子代为垫付的诊金,易安日后定当如数奉还,不知公子是否方便留下地址?”
希策冷笑一声,新月看着他的背影,对易安道:“希策公子怎会在乎那小小的诊金?”
新月的话本是几分讥讽,没想到希策却回过头来对她淡然一笑,这是新月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笑,虽然神态依旧傲慢,但清隽的眉宇间却恍然多出一股温暖来,她一愣,越发捉摸不透眼前的这位希策公子来了。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摆摊的小贩陆续开张了。走过一处街角,有面摊欣然入目。新月听到自己和易安的肚子里传来咕咕声——从昨天在雪地里醒过来到现在,她们还没有吃过东西,只是现在身无分文,唯有闻香咽口水的份。
希策对她们的窘迫视而不见,他径直走近面摊,对那煮面的小哥吩咐道:“三碗阳春面!”那小哥打量他,半信半疑地问:“您一位吃三碗?三文钱一碗。”希策皱眉指了指一旁发愣的新月和易安,“这两位姑娘你看不见?”
那小哥局促地朝新月和易安笑笑,也许是见他们的打扮十分寒酸,仍旧不放心地提醒:“三文钱一碗,三碗九文钱。”希策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哪来这么啰嗦?”
他的话仿佛有种威仪,那小哥也是极会打圆场,急忙招呼他们坐下,边奉茶边道歉:“请公子不要生气,最近河间府灾民太多,吃了面没有银子结账的人太多了,虽然小的也想行善积德,但您看,就小的这点买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希策又皱了皱眉,那小哥十分识趣,马上走开煮面去了。
易安惴惴不安地低声问希策:“公子还有银子?”
希策摇头,“没有。”
新月一听,马上就如坐针毡了。
希策瞟了她们一眼,“你们就放心地吃好了,难道只有银子才可以结账?”
这时那小哥将煮好的面条送了过来,新月佯装无所事事四处张望。那摊上除了他们三人,邻桌还有一位年轻的客人,新月与他目光对接,更觉得不胜心虚。
希策却是若无其事地吃起面来。
易安又小声问他,“希策公子,你真的有办法?”希策不耐烦地点点头。易安略一思量,拉了拉新月,“吃吧,反正我们也饿了一天了。”新月还是不打算动碗筷,希策从怀中掏出个棕色的香囊扔到桌上,“这样你放心了吧?”
那香囊很精致,丝绣针针分明,新月从它落到桌上时发出的那叮咚一声响来判断,袋里的东西应该可以让她安心吃那碗面,她露出个笑容,和易安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新月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吃东西了,最后一次对食物的印象还是医院里那甜美护士送过来的白粥。原来面条也这么好吃,以前却没有发现。
“这个够不够?”吃完后,希策解开香囊,取出一样东西来递给那一直在旁观望的小哥。那是一片纯金打造的柳叶。
小哥双手接过金叶,按捺着心中的狂喜,连连鞠躬:“够了!够了!公子出手这么大方,不要说几碗面,就是买下小的的面摊也绰绰有余啊!”那邻桌的客人显然也被惊骇住了,筷子从僵直的手中滑落,他也没有意识到。
饱餐一顿后的三人再次行走在街上。街市早已嘈杂喧嚣起来,行人川流不息往来其中,茶坊酒肆鳞次栉比,市招旗帜密密麻麻迎风而动。新月像天外来客,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切。
有个行色匆匆的男子打对面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希策,“哎呀!真是对不起!”男子连忙打揖道歉,希策却是敏捷地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男子受不住,疼得哇哇大叫。
新月和易安一愣,想替那男子说好话,只听见希策冷冷道:“拿来!”
那男子痛得眼泪直流,颤抖地伸出右手,摊开来的掌中赫然躺着一个香囊,新月认出那是希策的,而那男子也有些面熟,她倏然一惊——他是刚刚面摊上邻桌的那个客人。
“真是胆大妄为!”希策皱眉道。
那男子边嗷叫边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子饶命!”
只听见咯嚓一道声响后,希策松了手,那男子立刻捂手倒地,痛苦地嚎叫起来。
希策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新月追上来问:“你把他怎么了?”
“没什么,手腕骨折,一个月内不能动弹而已。”
新月和易安互望一眼,“这个惩罚会不会太重了?”
希策回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善待。”
他语气漠然,似是宽解,却又透着无尽的冰凉和果绝。新月一愣,不知接什么话好。
穿过热闹的街市,巷道变窄,行人渐稀,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骑马的人一身戎装,风尘满面,在这狭窄的巷道里并不放慢速度,而是快马加鞭,疾驰而过。
“是信使。又有战事了吗?”易安说。
希策顿了顿,“你们去汴京,要走南门出城,趁早赶路吧!”
“那你呢?”新月问他。
“我要走北……”他话音未落,突然从巷道旁的青瓦屋檐上跳下几个大汉,希策猝不及防,未及看清来人,便被一只粗口麻袋从头到脚套住了,来人动作利索,不待他反击,便是当头一棒,他当场晕了过去。
新月和易安还没反应过来,亦被套了个严实。易安吓得大声尖叫,却听见一个粗闷的声音烦躁叫道:“把这丫头也弄晕了!”接着一记重响,易安的叫声戛然而止。
新月听得分明,急叫:“易……”安字还未出口,她的后脑勺也挨了一下,接着,她也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中,新月忽觉后脑隐隐胀痛,微微睁眼,猛见到面前二步之外是一张横肉涌动、面相凶恶的男人丑脸,正邪笑着打量着自己。新月一惊之下,险些又要晕过去。
那丑恶男人见她醒了过来,大笑着回头:“老二,这丫头虽然嫩了些,但模样生得俊,你那亏吃得值!”
新月马上又发觉自己反手被缚,躺在冰凉的地板之上,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是在一处山洞,乌青的石壁泛着冷光,洞内宽敞,经过修整后摆放了烛台和桌椅,布置成大堂的样子。
那丑恶男人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左手缠着白布,新月马上认出,是被希策惩罚过的那个小偷。
“老大,真没天理,我受了苦,好处却全让你捞了!”他愤恨道。
那丑恶男人大笑道:“你就别抱怨了,那小子香囊里的东西够你买好几座山头了,这我可没跟你争!再说,你不是还有那个丫头嘛,虽然没这个水灵,但和你的母夜叉比起来,那也是美若天仙啊!”
新月听得胆战心惊,“你们是什么人?”
那丑恶男人又邪笑地盯着她,“丫头,到了萃华山,就得认识认识萃华双煞了,我是燕老大。”说完一指旁边的那小偷:“这是青冥子。”
听这名号,按惯例,八九不离十就是山匪恶霸了。新月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们把易安和希策怎么了?”
燕老大哈哈笑起来:“不忙,你很快就会看到那小子,至于丫头嘛,她现在正在青冥子的洞府等待梳装打扮,别急,来日方长,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青冥子打断他的话,焦急道:“老大,和这丫头啰嗦这些做甚么?那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