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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分崩

太皇太后薨逝,康熙皇帝力排众议截发以示悲痛,又下令宗室子弟一律素服服丧。清晏他们家虽然不是宗室,但也不好穿得太过花哨,幸而平素也不是钟鸣鼎食之家,只随意把一二年前的衣服翻出来穿上,也权且算是应付上了。

皇帝一手由祖母带大,对太皇太后感情深厚,连清晏这个现代人都从影视剧中略知一二——不就是那个据说和多尔衮爱得死去活来的孝庄太后吗?在这里,清晏当然是不敢这样说的,朝臣命妇入宫致祭,清晏这等家庭排不上,英华、佛拉娜等人却是三天两头要入宫的,回来总要对清晏抱怨宫中礼节繁冗,累得人掉了一层皮。

一切丧仪事项由皇帝亲自打点,或交由专人办理,而皇帝自己更是不顾太后等人反对亲自留居梓宫祭奠祖母亡灵。后/宫诸事皆由佟氏操持,皇贵妃原本身体欠安又逢着这么个时候只得勉强尽力,如此一来更是每况愈下。

这日璇瑛她们几个表姊妹来与清晏玩,正在东厢里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悲啼,只听清晏的三姐依兰大哭了一声“我的儿啊!”外面已纷纷然乱成了一片,清晏忙跑出去,依兰早已昏厥软倒在了地下,旁边婆子丫头哭的哭喊的喊,有娘家陪嫁一直贴身服侍的丫头哭着喊“三姑娘的”,有夫家陪过来伺候的婆子叫着喊“少夫人”、“五奶奶”的,清晏硬是从那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进去,问道,“依兰额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陪嫁丫头金莺面带泪痕哽咽道,“方才姑爷府上命人传了话来,说我们姐儿一个人傍着井边上玩,奶娘疏忽,也无人在旁照看,一不留神便……便失足掉下去了!”清晏“啊”了一声,那丫头已克制不住大哭出声,其余人等也纷纷抽噎,“离了娘到底是没人疼的,可怜那才是个四岁大的娃娃……等人发现捞了上来人都泡肿了,把那奶娘打了一顿撵出去又有什么用呢,小人儿也回不来了……”“大概也是姐儿的命吧,既已去了,哭也哭不回来不是?”

清晏蹙眉道,“怎么没有人去请大夫?有说风凉话的功夫,额云也已醒过来了!”说完便蹲下来给依兰掐住人中,又一手握住了依兰的手,身边丫头婆子们嘀咕道,“不是我们不去呀,大公子早已派人去请了。”博敦?清晏一愣,她暗暗道,博敦与依兰其实都是实心眼儿的人,彼此也没有深仇大恨,到关键时候可见这兄妹俩到底有些感情的。这会儿清晏被依兰握住的手紧了一紧,依兰把眼睁开,哑着声音喊了声“妞子!”,真真是撕心裂肺,众人不及伤感,那里依兰又一口气上不来闭了眼睛。

一时间手忙脚乱,清晏几个表姊妹仓促告辞,三奶奶亲自过来询问,依兰的生母二奶奶在旁边只知道哭,大夫进来瞧也没人传报竟就这么进了来,女眷们一时都避无可避,三奶奶斥责了一番,赶紧叫了放了帘子,把依兰的手从一层轻纱里伸了出去,那大夫也知道看的病人是个年轻媳妇,低头只管诊脉,说是气急攻心,开了药方子,博敦亲自把大夫送出去,也打点人去抓药。

蜡烛芯儿跳了一跳,最后一星灯火摇曳不定,清晏守在依兰身边唉声叹气,却也忍不住困乏,头不住地往下栽,打个顿儿再醒过来,熬得眼睛都红了,乳母赵嬷嬷看了颇心疼,“五丫头也别熬着了,姑娘早些去睡罢,明天再来看额云也不迟。”清晏摇摇头,“现在去睡到底心里有事睡不着,还是再等一等,过一个时辰额云还没有醒再去睡。”“那给姑娘端一碗温温的粥喝了好不好?姑娘晚上没有吃东西。”清晏想想,再看看坐在旁边的博敦,“麻烦嬷嬷了,给阿珲也端一碗吧。”

赵嬷嬷打了帘子出去,清晏又是一声叹气,博敦放下书卷,走过来摸摸她脑袋,微微地笑了,“奴恩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往后阿珲死了,奴恩给不给阿珲守灵呢?”

清晏白他一眼道,“阿珲说胡话了吧?什么守灵不守灵的,这是在咒依兰额云呢?”说完又垂了眼睛叹一口气,“阿珲,我觉得……我觉得额云好可怜。”

博敦想一想,扬了扬眉毛道,“人各有命,这也是依兰的命。”

命吗?清晏想,什么事无论喜怒哀乐,最终转不出那堵南墙就可以用命之一字来搪塞应付?她不肯,也不甘愿。

那晚上依兰到底是没醒来,第二日早上清晏却听见她夫家打发来的人全被依兰轰走,刚刚经历桑女之痛从昏睡里醒来的依兰吃力地挺着肚子拖着腰站在门口,一行一行流泪一面喊,“我知道,我知道我那妞子是个女孩儿,你们家便处处不待见我们娘儿俩,老的少的只当是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殊不知那孩儿是我身上的血身上的肉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一团骨血!我可怜的苦命的孩儿!你向他们索命去吧,连你玛法玛妈都不疼你,更遑论其他不相干的人!为什么妞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为什么除了乳娘便没个伺候的丫头了?罢,罢,你们不要这丫头,好歹我是她娘,自有我疼她,可你们为什么不教亲娘在妞子身边?你们怕我孩子出花妨了你们未出世的孙子?我孩儿生了病,你们却要把当娘的赶出去?这天下,还有没有天理?”

来人早已灰了脸色,又是劝慰又是赔笑脸,依兰也不顾自己尚有身孕照旧是又哭又骂,直到最后被几个丫头硬是架了回去。

依兰的丈夫也来了一回,依兰闭门不见,坚毅好强的依兰额云从此不见,她变成一个沉默寡言默默流泪的妇人,咬破中指写下血书着人送去痛骂了她夫家一顿,托津听说自己最喜爱的三女儿如今只沦落到终日以泪洗面的地步,而女儿亲生的小外孙女儿由于无人照看的疏忽坠井而死,更是勃然大怒,索性翻了脸迫他们写下休书,那家人原本是不同意,强说他们的血脉还在依兰腹中,不可流落在外,托津咬牙切齿骂了他们一回,“闺女嫡亲的孩儿你们不晓得珍惜,难道下一个也任由你们活活将她溺死不成?我们家虽不是大户人家却也养得活一个婴儿,是男是女也是我闺女的骨肉,与你们什么相干?”牵扯了数日,这才终于解除了婚约。

清晏头一次觉得,自己这“阿玛”真是光明磊落的铮铮男儿!可二奶奶央求着托津道,“旁的千桩事万桩事任由爷做主,便是爷明日说将我杀了,妾也没有丝毫怨言。只这一件事,倘或依兰被她夫家休了,这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啊!”听说依兰到底是和夫家解除了婚约,二奶奶从此一病不起。

全家是昏沉沉灰暗暗的,依兰虽没了眼泪,却只是每日静静坐着也没有从前那样欢声笑语,清晏见了,只觉得满心辛酸。依兰时常叹道,“若来世再托生为人,再不愿作女儿身!女人这一辈子,哪里由得了自己做主呢?”

清晏听了这话似乎很耳熟,佛拉娜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女人必定不能为自己做主,必定会可怜么?不!一个新时代的女人,知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的“命”,会对她俯首称臣!清晏暗暗对自己下定决心。

一件惊天消息很快在八旗中传得沸沸扬扬——简亲王居然在太皇太后丧期内纳妾!举凡国丧按例禁止一切婚嫁一切娱乐,连穿着衣裳的颜色都有所限定,一个亲王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纳妾?皇帝震怒,本要革爵惩处,念及他祖辈是有些功勋的,又兼太后并几个宗族子弟极力劝阻,这才改为罚去半年的俸禄。而对清晏来说,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又比原来还要翻上好几番,因为,那个被简亲王所纳的小妾,竟是她舅父家的二表姐尔佳!

在清晏听着这个消息不久,璇瑛便上门跟姑母,也就是清晏的母亲,嚎啕大哭,璇瑛哭得眼睛都成了桃子,“姑母,劝劝阿玛吧,您的话阿玛是听的,求求你了!若是额捏在还好,如今额捏走了,我们这三个姊妹加在一块儿还不如姨娘生的二弟在阿玛眼里那点分量。姑母,璇瑛求求你了……”

三奶奶擦擦眼泪,“好孩子,不是姑母不帮你,只是这到底是你们家事,我怎么能指手画脚?想来,你们这样家世,是怎么也不能给个王爷作正室的,现下作妾……好歹是个王爷……”

意犹未尽。

璇瑛当即愣住,眼泪珠子还没来得及擦去,空荡荡直愣愣地看着,“姑母!姑母!那简亲王是什么人,您,您不知道!那个人好酒好色,府中已经有了十五房小妾,连几个侧福晋都过得很不如意,听说倘若王爷喝了酒,对她们都非打即骂,尔佳才十二岁……”璇瑛嘤嘤地哭了。

清晏觉得她固然可怜,可是,又的的确确无法可想,璇瑛的眼泪把三奶奶的帕子都打湿了,“姑母,固然是尔佳好出风头惹的祸,可怎么料到能被简亲王看上?怎么料到阿玛也一口答应了?尔佳已经吓傻了,天天在家里哭,我这作额云的帮不了她,姑母,除了您,还有谁能帮她呢?”

三奶奶听了果然也落下泪来,姑侄俩抱头痛哭,三奶奶抚着璇瑛的头发道,“好孩子,你是个好额云,你作姊妹应尽的份儿也已做到了,至于其他的,那也是尔佳自己的命!与其为这些不可改变的事情烦恼,还不如盘算盘算你自己的未来,璇瑛,你是你阿玛额捏的长女,难道你以后也要步尔佳的后尘?姑母劝你,早早为自己作些打算吧!”

璇瑛的泪刹那间收住,微微张着嘴,满脸的迷惘愕然。

清晏但觉气氛压抑,自个儿从母亲房里踱了出来,看看外面灰沉沉的天空,在杌子上坐了,一手托着腮,闷闷地想:

难道,身为这个时代的女子,真的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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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两章气氛黯淡,会有各种比较压抑的事情出现,如果有朋友在追文,做好心理准备啊~~~不过呢,这是为女主的心路历程作铺垫,最后预告一下,男主很快就要出现了!应该都知道是谁吧?O(∩_∩)O哈哈~

新人一枚,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会努力更文作为回报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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