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着官道开着一间茶棚，茶棚里坐着好些江湖打扮的人。
她走了进去。
小二迎上来笑道：“这位姑娘，来点什么。”
“一壶凉茶，两个馒头。”她把包裹放在桌上。
凉茶很凉，是用刚打的井水泡制的，慢条斯理地啃着馒头，她留心观察四周的人。
一旁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把脚架在凳上，一脸胡须，相貌粗旷，右手边放着一把大板斧，另一个背对着她坐着，一袭朴素的黑衣，戴着斗笠，腰上佩着一柄长长的剑。
“秦大哥，你说这是什么事，为了一个女人，我们死伤这么多兄弟，简直没天理。”胡须汉子怒气冲冲道。
“咬金，少说话，多喝茶。”黑衣男子温文清朗的声音道。
“爷爷就是气不过，李靖算什么东西，进来才几天，翟大哥把他当什么似的供着，事事都依着他，他为了一个女人，火烧龙船，把大家伙都推进了火坑，翟大哥不但不说，还怪兄弟们没尽力，奶奶个熊的，这次回去，索性撕破脸跟他干一仗，爷爷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供着他。”胡须大汉骂骂咧咧道。
她心中一惊，李靖？火烧龙船？难道他们说的李靖就是她的李公子。
“嘘，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黑衣男子扭过头，扫了一眼身后。
胡须大汉低下头，闷声喝凉茶。
“走。”黑衣男子起身，胡须大汉急忙付了钱，跟着他一同出去。
她立刻把杯里的凉茶一饮而尽，抓起馒头，快步跟在他们身后。
东郡就在眼前，城门外早已挤满了进城的百姓，这座城池还属于隋军控制之中，瓦岗军只在城池周边活动，并未正式攻城。
城门口戒备森严，站满了隋军，每一个过往行人都被他们拦住彻底搜查，连背上的包袱，手里的篮子，甚至板车上的稻草他们都要拿枪捅一捅，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人。
她跟在黑衣男子身后，只见他有意识地和那个胡须大汉分开插入人群中。
很快轮到胡须大汉，只见他跟没事人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到守卫面前。
守卫喝道：“什么人？”
胡须汉拍拍胸脯：“俺是个砍柴的，军爷，你们搜得这么细，查什么啊？”
守卫斥道：“问什么问，这也是你问的，说，背上背着什么？”
胡须汉把包袱解开给他们看：“就是些破衣服，一把板爷，连一个钱都没有，军爷，你这里有没有钱借，借小人一点买酒喝吧。”
她肚里一阵好笑，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胡须汉骗起人来眼都不眨。
“好了好了，快滚。”守卫一脚踹开他。
胡须汉哎哟一声道：“军爷，不借就不借，打人作什么。”
守卫大怒：“还不快滚。”
“是，是，小人这就滚。”胡须汉头也不回地窜进门，走出老远，回头冲黑衣男子挤了挤眼。
很快，守卫拦住黑衣男子，喝道：“什么人？”
黑衣男子低声下气道：“回军爷，小的进城买些衣物。”
“好了，废话少说。包袱里装的什么？”另一个守卫走过来喝道。
“只是一些换洗衣服，军爷请看。”黑衣男子坦然地打开包袱。
守卫突然眼一瞪，指着他腰上的佩剑：“这是什么，你竟敢携带兵器？”
黑衣男子谦恭道：“不瞒军爷，现在外面乱着呢，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小人带着这个东西，也好防身。”
守卫冷笑：“就凭你这身子骨，用得着防身？这把剑干脆送给大爷吧，你留着也没用。”
黑衣男子好一会没说话，她心道不好，眼珠一转，偷偷把包袱塞到怀里，突然上前一把拉住黑衣男子的衣袖，捂着肚子道：“相公，我肚子疼。”
黑衣男子诧异地看着她，她冲他使了个眼色，他很快会意，忙扶住她道：“怎么会突然疼起来？”
她咬着牙，使劲弯下腰，嘴里一直叫道：“疼，好疼，疼死我了，可能快生了，相公，快背我进去。”
守卫拦道：“不许进，把剑取下来。”
一旁的老妇看不过去，上前道：“军爷，现在兵荒马乱的，他又带着个有孕的娘子，你就行行好，放他们过去吧。”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道：“说的是啊，军爷，你就高抬贵手吧。”
“你们……你们反了你们？”守卫大怒。
“相公，相公，我好痛……。”她用力握住男子的手，朝城里示意。
男子会意，一把抱起她，大步往里跑。
守卫喝道：“站住，你到哪去？”
黑衣男子头也不回道：“小人带娘子去看病，请军爷行个方便。”
守卫待要追，一旁的百姓异口同声道：“军爷，看病要紧，算了吧。”
一旁的守卫也劝他：“一个乡下人，有什么好东西，由他去吧。”
守卫无奈，停下脚步，扭过头喝道：“下一个。”
黑衣男子抱着她一溜烟进了城，看看到了人烟热闹处，这才放她下来，吁了口气，拱手道：“多谢这位大嫂出手相助，解了在下燃眉之急。”
“不必客气，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学他的样拱手回礼，想到方才，忍不住笑道：“方才那位胡须汉好生厉害，撒起谎来连眼都不眨。”
那个胡须汉冷不丁从旁边伸过一个大脑袋，嘿嘿笑道：“我们可是干这行的，不骗咋行啊，大嫂，你也不赖，演得活灵活现，把那些军汉骗得晕头转向。”
黑衣男子看了看左右，忙压低声音道：“我们到里面叙话。”
三人一同进了一旁的茶棚坐下，小二倒上凉茶。
她把包袱从怀里抽出来，放在桌上。
胡须汉惊道：“原来你没怀孩子。”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还没嫁人，哪来的孩子。”
胡须汉上下打量她一番，呵呵笑道：“也难怪，姑娘生得这付模样，怪不得嫁不出去。”
黑衣男子喝道：“咬金，少说两句。”
胡须汉脖子一缩，不再言语。
她至今没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见他如此说，不禁道：“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胡须汉口没遮拦道：“何止是丑，简直是丑八怪。”
黑衣男子脸一沉，厉声喝道：“咬金。”
她笑着摆手道：“你别怪他，其实丑点也好，我本来就是一个丑女。”
黑衣男子面露感慨之色，拱手道：“姑娘有胆有识，在下十分佩服。”
她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方才在茶棚听到你们提起一位名叫李靖的人，不知他……。”
胡须汉拍桌怒道：“不必提他，此人表面是个英雄，暗地里不过是个好色之徒，为了救他的未婚妻，逼得我们为他冒死拼命，幸好他未婚妻被那把火烧死了，不然我们还不知要为他死伤多少人。”
她心中暗惊，难道李靖以为她被那把火烧死了。转而一想，这个胡须汉显然因为救她那件事和李靖有矛盾，她若此时表明身份，后果难以预料，不如暂时瞒着，找个理由和他们一同去瓦岗见李靖。
黑衣男子低声喝道：“咬金，这里是市井之地，人多嘴杂，少说几句。”
胡须汉听话地闭上嘴。
听黑衣男子称呼胡须汉咬金，再看看他放在一旁的板斧，她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敢问这位大侠，莫非就是瓦岗寨有名的三板斧程咬金程英雄？”
胡须汉一愣，哈哈笑道：“姑娘，你怎么认得程某人？”
她微微一笑：“我早就听说过你，你义高人胆大，劫了杨素老贼献给皇上的奇珍异宝，逼得山东第一条好汉秦叔宝不得不跟着你投奔瓦岗。”
程咬金双眼圆瞪，呆呆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黑衣男子轻轻一笑，拍拍他的肩：“这位姑娘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咬金，你现在可服了。”
程咬金连连拱手道：“服，我服了。”
她笑道：“程大侠，你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很佩服你啊。”
程咬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傻笑道：“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就那么三板斧，比秦大哥差远了。”
黑衣男子伸手到他头上敲了一下，训斥道：“说了不许夸我，你又在吹牛。”
“嘿嘿，嘿嘿嘿。”程咬金一直傻笑。
她也不禁扑哧一笑。
黑衣男子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英俊非凡的脸，两道剑眉，高鼻薄唇，眉宇间英气逼人。
看着他的笑颜，她忽然有些恍惚，他笑起来好象一个人。
